“妈妈，像你这样逍遥的人难道不应该觉得此时此刻这院子看着才是最好的，闭上眼睛任思绪随便一转就是一副不同的景象，而睁开眼睛秋千、阳光、土地都在，你我若再动手徒扰了清净，岂不俗了？”百里蓝珊建议道。

　　“小美人，我说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可怎么就是这样不爱劳动呢，哎，没办法，只教你今天碰到我了，躲是躲不掉了，还是乖乖拿起小铲子开动显得比较可爱。”西门若水又把铲子给百里蓝珊握住。

　　“好吧……”百里蓝珊没招了，心想西门若水这平日里看着那么随和一人，可要想用个三言两语说动他却好像也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妈妈，我们要种的是什么花啊？”百里蓝珊打开花种问道。

　　“不告诉你。”西门若水故作神秘的朝百里蓝珊眨了下眼道。

　　“诶，叫人家帮你种花，又连这花叫什么都不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百里蓝珊撇撇嘴又问道，“我看这些种子好像长得都一样啊，我们这回只种一种花吗？你不精心搭配了？”

　　“繁花斗艳有百紫千红的美丽，严寒独开有万卷归一的别致，没什么好配的了。”西门若水摇摇头说道。

　　“严寒独开，也就是说我们种的是梅花啊？”百里蓝珊问。

　　“呵，傻丫头，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每个孩子在出生以前他的双亲不是也都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吗，小美人你就且把这花也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又何必再去猜来猜去的。”西门若水道。

　　“在几千前以后，双亲就可以提前知道了。”百里蓝珊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西门若水听不清、问道。

　　“我说不要妄图和妈妈你对着干，否则就只有等着被说服的份儿。”百里蓝珊朝西门若水吐了吐舌头、拿起了铁铲，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讪讪道：“额，我还是第一次种花呢，还得要你来教教我……”

　　西门若水笑着做起示范：“看好了啊……”

　　——

　　“三十九……”

　　赫连明珠记忆中的那一壶“关心”里的茶叶正好是三十九片。

　　“我偏要数到四十，证明我对他就是要比他对我要好。”赫连明珠又在心里给自己解释着。

　　于是，数完了四十，就还有四十一；数完了四十一，就还有四十二；数完了四十二，也还有五十九……

　　可是，不该出现的却永远不会出现；可是，不想放弃的，也依然不会放弃……

　　就这样，赫连明珠数到她平平稳稳的跟第五夜拜了堂，数到她脚步轻碎的被送进了洞房，数到三千两百二十六，数到红烛燃了一半，数到第五夜招待满堂宾客都散去、也回到卧房……

　　若依着赫连明珠以前的脾气，就算今天没有发生她梦中的期待，那她也一样会抛下凤冠、扔下霞帔，主动跑去向靳玉衍述说一切，可是此刻她却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连头上的红盖头都没有掀开，连成亲时那双一直牵着她的手的那恰好与熟悉的温度，她都没有搞明白。

　　赫连明珠学会了忍耐。

　　可学会了忍耐的赫连明珠却越来越不像赫连明珠了。

　　“怎么还不把凤冠盖头摘了，也不嫌沉？”第五夜推门进来便问道。

　　赫连明珠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第五夜身后的喜娘就已劝道，“王爷，新娘子哪儿能自己掀盖头呢，这不吉利的。”

　　“那怎么才算大吉大利呢！”第五夜转身、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王爷……”讲究老礼儿的喜娘有些犹豫。

　　“下去。”第五夜平平淡淡的语气听来叫人却无法不服从，喜娘丫鬟们可不敢惹他，只好纷纷退下。

　　随后，第五夜拉上窗帘，当他再次转身的时候，房里就只有他与赫连明珠两个人了，赫连明珠还是盖着红盖头，第五夜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竟不同往日全是温柔、似还有些深情的羞涩。可赫连明珠却冷冷道：“就差这最后一道仪式了，你都不愿意糊弄着让它圆满吗？”

　　“一切都是假的，又何必再去糊弄？圆满又有何意！”第五夜摇摇头、笑道。

　　“都已经糊弄了这么久了，再糊弄一下又何妨，假的又怎样，说不定哪天它就成真了呢！”虽看不见赫连明珠的表情，但听她这语气，仿佛也能看见她红盖头下的那气嘟嘟的模样。

　　“你还没有对我死心啊？”第五夜问，在赫连明珠看不见的视线外，他戏谑的语气却伴的是认真的表情。

　　“别多想、别臭美、我就是随口一说。”赫连明珠没好气的道。

　　“我说你的红盖头还不摘，真等着我去给你挑起来啊？”第五夜又问道。

　　“我……也是，人都走了，戏也演完了，我还带这破玩意做什么？我现在就摘了它！”赫连明珠说着，便一把将自己脑袋上的所有东西都扯了下来，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掀下红盖头的赫连明珠那张娇艳的脸是红扑扑的，而第五夜在看着她发傻，今夜的赫连明珠真的很美，美的让第五夜的脸也跟着发红，与百里蓝珊的恬净、幽然不同、赫连明珠的美很是张扬。

　　第五夜在看着赫连明珠，赫连明珠也在看着第五夜，她不确定自己在第五夜的目光里捕捉到的欣赏与怜惜是否真实，他什么时候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于是，她因不确定而更加生气的说道：“看什么看，觉得我漂亮了，被我迷住了？后悔了？准备假戏真做了！”

　　“如果我说是，那你愿不愿意？”第五夜挑眉问道。

　　赫连明珠站起来，走进第五夜身旁，靠近他的脸颊，用无比轻柔的声音问道：“不要百里蓝珊了？”

　　“如果能两个都拥在怀中，岂不是更好，你说呢？”第五夜笑问道。

　　“这会儿不说女人有一个是福、多半个都是祸了？”赫连明珠又问道。

　　“你倒是把我说过的话记得清楚！”第五夜道。

　　“哼，不记清楚了，怎么用来回敬你！”赫连明珠白眼道。

　　“好，那敬也敬了，我刚才说的，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啊？”第五夜又问了一遍。

　　“我……”赫连明珠都凑到第五夜耳根下面了，眼波流转、却突然对着第五夜大声喊道：“我不愿意！你再想跟老娘怎样，老娘都不愿意！”

　　“回答得那么坚决，该不会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吧？”第五夜再问道。

　　“要你管！”赫连明珠撇开第五夜拷问的目光，而这一瞬间她又想起靳玉衍来。

　　“诶，不会真的有吧？”第五夜追问着。

　　“哼，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娘只是想通了，你这一棵狗尾巴草、老娘不稀罕，就让百里蓝珊傻傻的当个宝贝一样紧紧地攥在手上吧！”赫连明珠故作骄傲道，她可不想让第五夜看出什么来。

　　“唉，你要真是这么想的，那我也就放心了。”第五夜叹了一口气，可神情却是终于放松了的样子。

　　“怎么样，还是我潇洒吧，你那百里蓝珊学不会、比不了吧，你要是真的把她给抛弃了，她不见得能像我这样看的开吧。”赫连明珠得意的问道。

　　“你为什么总是要和她做比较？”第五夜又摇头道。

　　“我喜欢，我乐意，你管不着，虽然我不要你了，但我还是要和她比，我还是要你知道我比她强，比她好，我要你后悔，最好把那肠子都给悔青了才好！”赫连明珠越说越气、越气越鼓，这人还是会不自觉的还原她那副小孩子一样的真实脾气，而这会儿的她、好像才又有点儿像她自己了。

　　第五夜摇头浅笑，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于是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是苏轼《蝶恋花•春景》中的一句，你从哪里听来的？”

　　“从哪里听来的……”这一句问话，瞬间便将赫连明珠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气势一下压倒了一大半，这诗当然是靳玉衍曾送给她的抄本。靳玉衍，怎么哪里都是这个名字，教赫连明珠想起来便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你怎么了？”第五夜见状问道。

　　“哦，没事。”赫连明珠尴尬的笑笑。

　　很久，第五夜也不再开口说话，他与赫连明珠两人一站一坐、各怀心思。也许当赫连明珠觉得回忆够了，再回过神来，才又淡淡开口，“怎么不说话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第五夜问道。

　　你想听我说什么——这是靳玉衍常对赫连明珠说的一句话，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晚，让赫连明珠听的最失望的一句话，所以，此刻乍又听第五夜说起，赫连明珠一时间气又不打一处来了，她道：“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听我说什么，是不是男人一跟女人说这句话就代表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其实已经无话可说了？所以，也不怪除了女人想听之外，你们也就没有什么主动想说的了！”

　　“那是不是当女人开始问男人怎么不说话了，也代表着这个女人也已无话可说？”第五夜难得没有要和赫连明珠争的意思，只是慢慢的反问道。

　　“我不知道，你不是多么懂女人吗，还问我！”赫连明珠没好气道。

　　第五夜哼声一笑，不再言语，于是，二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有一会儿，赫连明珠才又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对第五夜又笑笑道，“对不起啊。”

　　没错，她在跟第五夜道歉。

　　是啊，她不能不道歉。

　　她也明白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去对第五夜发脾气。

　　除了靳玉衍，别人又凭什么包容自己，可都到了这儿、转念想想靳玉衍又凭什么！

　　想到此处，赫连明珠就又叹息了，“其实那首《春景》是一个人手抄送给我，我跟他说觉得你们的那些诗很美，他便手抄了一些送我……”赫连明珠又说道，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在这会儿对第五夜吐出这样一句。

　　“你喜欢你说的这个人？”第五夜问道。

　　“是！”赫连明珠大胆的点头，她心忖反正第五夜也不知道她说的人是谁，那她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这人也喜欢你吗？”第五夜又问。

　　“我不知道，他对我很好，但他却从来没对我说过喜欢。我也一样，没对他说过，原本在我们乌兹，不论是女人先喜欢上了男人，还是男人先喜欢上了女人，都会直接说出来、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是面对着他那样的人、还有你们这样的风土人情，我就是想要他先对我讲出来。”赫连明珠道。

　　第五夜听后不语，只是一笑。

　　“你笑什么？”赫连明珠问道。

　　“你能确定你是真的喜欢人家吗？还是只因事先被我拒绝了，没有办法，才……”第五夜不把话说完，赫连明珠已经骂道：“你少臭美了，你不要以为一个百里蓝珊喜欢你，全世界的女人就都要喜欢你！”

　　“呵呵，好，你不喜欢我，可你既然喜欢别人，为什么还答应和我成亲啊？”第五夜又问。

　　赫连明珠叹了口气，幽幽道：“也许在答应你之前，我自己也并不那么分得清楚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你现在分清了？”第五夜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当我想到自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而他并不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也许我和他就到这儿了，我这里就难受的不行。”赫连明珠指指心脏的位置。

　　“都这样了，你还不去找他，谁先向谁示的好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第五夜问。

　　“也不全是，现在我也不能只考虑自己了呀，如今以我们乌兹国的处境，我就是再喜欢他，不先完成你我之间的合作，也是不会痛快、舒服的。”赫连明珠道。

　　第五夜又沉默了，他默默注视着赫连明珠，赫连明珠真的不像她刚来时那样了，盛元的所经所历加起来也许比她前二十岁经历的所有大事小情还要多，她当然得有所改变，只是这种被推动着不得已的往前改变，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赫连明珠成长了，却越来越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