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康站在桌前，写下几行字，放入信封内，唤来小二，吩咐他交给掌柜的。很快，掌柜的敲门进来，躬身抱拳问道：“不知公子是哪位长老？”

　　 杨康转身端坐在室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那掌柜的额头泛起一丝冷汗，只觉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你底下的小二该调|教调|教了。”杨康平静的道。

　　 那掌柜的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一个带着书生帽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靠近低语了几句。掌柜的冷汗滴落下来，弯腰道：“那两个伙计是新来的，还不懂规矩……”

　　 “别找借口，该怎么处理你知道。”杨康蹙眉打断掌柜的话。

　　 那掌柜只觉一股气势压过来，再不敢说一句话。

　　 “下去吧。”郭靖倒了一杯茶递给杨康，挥手让那掌柜的退下。

　　 杨康接过茶杯，那掌柜的慢慢退出去，把门关上，才直起身子轻轻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郭靖对于管理这些东西并不擅长，不过跟这着杨康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一些。所以先前看见那伙计的行为才会直接扔出铜板把那少年打发走，并不是因为无谓的同情。他记得当初杨康定下的规定里就有伙计的服务态度问题，如先前那伙计显然是不合格的。

　　 第二日，杨康刚起身，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接着敲门声响起，随后门被推开，郭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裘皮大衣，他自己身上也披着一个黑色的貂裘，整个人愈发显得高大。

　　 “今天有些冷，我一早出去买的。”郭靖把手中的大衣披在杨康身上，耐心的系好。

　　 杨康看着低着头认真系着带子的人，刚硬的轮廓分明，身上是他早已熟悉的气息。即使是前世，也没有人能如此的靠近他，因为那时暗杀无处不在，如现在这般把咽喉等要害处呈现在对方眼前，是绝对不允许的。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郭靖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的范围，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杨康眼里忽的闪过一道杀意，在他的世界里，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存在的。

　　 郭靖仿佛没有感觉到那丝杀意，认真的系好，抚平周边的皱褶，看着杨康冷漠的脸，微笑道：“走吧，康儿。”

　　 杨康眸光一闪，看着那双清澈的没有一丝掩饰的眼，心底的杀意渐渐退去。也许，这个人，值得他再打开冰封的心，将信任赋予他。

　　 “别背叛我，靖儿。”杨康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男子，一向平静的声音带着一丝隐约的不确定。

　　 郭靖身体一震，不由的抱住面前这个清冷的男子，声音有些颤抖的道：“靖儿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你。”

　　 这是杨康第一次称呼郭靖“靖儿”这个有些亲昵的称呼，以往都是直呼其名，小时候的郭靖一直想听到这个称呼却没成功，他一直以为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却没想，终于等到了。

　　 郭靖知道，这个他一直守护的男子，终于对他敞开了心门，虽然不多，但他已满足。

　　 杨康身子一僵，双手反射性的推去，却发现郭靖的身子有些颤抖，手顿了一下，犹豫了下终还是缓缓的伸出手，抱住郭靖劲瘦有力的腰。

　　 出了客栈，塑风扑面，天气果然变冷。门口的柱子上系着两匹黑色的青骢马，郭靖走过去解开，把缰绳递给杨康，笑道：“康儿，走吧。”

　　 两人利落的上马奔驰而去，一路无事，这一日到了中都北京，这是大金国的京城，此时天下第一形胜繁华之地，即便是宋朝的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是有所不及。杨康这次来是因为两天前丐帮传来消息，说这边的分坛出现了问题。刚好当时杨康离此处不远，才带着郭靖来了。

　　 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骏马争驰。街边的铺子里竟是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罗绮飘香。两人在一家丐帮旗下的酒楼吃了饭，觉得里面的菜色还有服务态度都很不错。然后信步走到街上闲逛，随意的察看了一下属于丐帮旗下的产业，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围着一堆人。杨康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和郭靖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前面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少年公子驰马而来。

　　 郭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脚步不由的停下来。杨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华服少年，白玉般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气，一身锦袍，服饰极为华贵，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杨康疑惑的问道：“郭靖，怎么了？”

　　 郭靖有些奇怪的道：“那人和哥哥长的好像。”

　　 杨康不在意的道：“世上的人这么多，相像的有什么稀奇。”

　　 可是那人和哥哥实在是太像了。郭靖又看了一眼跃下马向着人群走去的少年，没说什么，跟着杨康的脚步向前走去。

　　 忽的一阵风来，天上飘下片片雪花。郭靖上前细心的把帽子给杨康戴上，拉着他的手快步向前走去。而人群那边传来起哄声，两人都没细听，似这等场景几年来两人见得多了，一向不去理会。

　　 那边好像越闹越大，打斗声传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一时间杨康两人行走都有些艰难。突然西边一阵喝道之声，十几名军汉健仆抬着一顶绣金红呢大轿过来。

　　 只听得几声叫道：“王妃来啦！”

　　 那绣轿停下，刚好在杨康不远处，只听得轿内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怎么跟人打架啦？大雪天里，也不穿长衣，回头着了凉。”

　　 那声音甚是娇柔，杨康身子一顿，有些遥远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想起。停下脚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是厚重的帘幕遮住了里面的身影，让杨康的目的落空。

　　 郭靖瞬间就察觉到杨康的异样，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康儿，怎么了？”

　　 杨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向那边靠近。只见那轿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手里拿着一块手帕，给那锦袍少年拭去脸上汗水尘污，又低声的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

　　 “快穿衣服，咱娘儿俩一起回去。”那王妃道。

　　 那少年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加上先前的打斗，更显得脸如冠玉，唇若丹朱，“娘，我好玩呢，一点没事。”

　　 那只雪白的手收入轿中，轿前垂着一张暖帷，帷上以金丝绣着几朵牡丹。杨康手指微动，一枚银针无声无息的射过去，绣帷一角被带起，露出一双秀眼，几缕鬓发。里面的人只以为是被风带起，没有察觉出丝毫异状。

　　 杨康瞳孔一缩，又看向那个少年，那眉眼，果然与他相像的很。只是那少年一看就深受宠爱，嬉笑的脸上满是傲气与张扬。与他的清冷截然不同，是以才没人察觉出来，唯有郭靖早已把杨康的眉眼映入心底，才一眼就看出那少年的相似。

　　 那少年翻身上马，跟着那红轿离去，杨康心里微动，正准备跟上去，视线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老者。

　　 那老者腰粗膀阔，甚是魁梧，但背脊微驼，两鬓发白，满脸皱纹，身穿一套粗布棉袄，衣裤上都打了补丁。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虽有风尘之色，但明眸皓齿，容颜秀丽，衣着也比那老者光鲜的多。地上倒着一面锦旗，白底红花，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子。

　　 那老者垂下的双手手背上五个指孔，深可见骨，两只手肿的高高，还不停的往下流着血。而那老者却恍若不觉，眼睛直直的盯着远去的红轿。

　　 杨康看了那伤口一眼，想起了江湖传闻的“黑风双煞”，只是不知道那十有□是他弟弟的少年如何会这门阴毒的武功。

　　 杨康只隐隐觉得这老者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就在他正准备离去之时。那老者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的看过来。

　　 杨康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猛的一震，一时间心里闪过各种滋味。那老者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在少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杨康没有思考，反射性的追上去拦住。那少女拦在老者面前，警惕的看着杨康郭靖二人。

　　 杨康直直的看着有些疑惑的老者，平静的道：“我叫杨康。”

　　 那老者浑身一震，紧紧的盯着他，眼睛瞬间模糊，推开挡在前面的少女，有些颤抖的上前抱住这个依稀能看见昔日那个孩童眉眼的青年，哽咽着叫道：“康儿……”

　　 杨康身体有些僵硬，虽有些抗拒这个多年未见的父亲，但还是忍住没有推开，伸手抱住这个苍老许多的父亲，又想到刚才坐在红轿内的熟悉容颜，一时间心里复杂无比。

　　 四人在丐帮旗下的客栈内住下，杨康唤了小二请了大夫来，仔细的诊断过后，又让大夫用上最好的伤药，听到需一月才可痊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当日杨铁心与官兵厮杀，受伤极重，伏在马背上奔出数里，摔下马来，晕倒在草丛之中。后来在附近的农家养了月余才能起床。后来他也曾半夜偷偷潜回过牛家村，不过只见到被烧毁的屋子，顿时心都凉了，也没有多寻找。回去之后就大病一场，养了半年多才好。不料祸不单行，当地瘟疫流行，那农家一家四口，三人先后染疫身亡，只留下一个出世未久的女婴。杨铁心收了女婴为义女，从此之后四处飘流。

　　 他不敢用杨铁心之名，变名穆易，给养女取名穆念慈。只是养女渐大，才有了这比武招亲。

　　 杨康把这些年的经历简单的说了下，杨铁心听到他身边的青年是郭靖，顿时感慨欣慰不已，想起郭啸天与李萍之死，又有些伤心。杨康并没有把破腹取子的事说出来，只是说李萍生下杨康之后就死了。杨铁心也没有怀疑，只是欣慰义兄后继有人。

　　 至于拜洪七公为师以及丐帮帮主之事，杨康则并未透露。

　　 杨铁心流血过多，眉眼间带上了一丝疲惫。杨康见状扶了他去床上躺下，待他呼吸平稳之后吩咐穆念慈伺候，又留了银子给她，只说有事要办。

　　 杨康又吩咐掌柜的好生照顾，才与郭靖出的门来。此时飞雪愈大，雪花点点扑面，放眼白茫茫一片，路上行人早已回家去。风偶尔吹过，雪花舞动着斜飞进入眼里。

　　 杨康按着先前从掌柜处问来的信息，与郭靖一路疾驰而过。来到一座府前，只见朱红的大门之前左右旗杆高耸，两头威武狰狞的玉石狮子盘坐门旁，一排白玉阶石，大门正中写着“赵王府”三个金字。

　　 两人从后院墙边跳了进去，寻了两个倒霉仆从杀了，换上仆从的衣饰，青衣小帽，低垂着头向前走去。

　　 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两个青衣仆从竟然不知那王妃居住在何处。这赵王府好大的园林，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会儿。因认为那王妃定然居住在繁华之处，两人都是碰到大院子才进入，不过却没有丝毫发现。

　　 “我们分开走吧。”杨康轻蹙眉头，这赵王府实在太大，路径又曲折，加上那王妃居住之处好像甚为隐秘，接连问了好几个侍卫都不知道。时间久了，只怕会露出破绽。

　　 郭靖本欲拒绝，对上杨康坚定的目光，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