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海边的风大,吹得人连眼睛都痛,换防了,刚从城楼上下来的民兵忍不住跺了跺脚,伸手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捂了好一会儿,骂道:“这他娘的,每次刮风都冷的要命。”
风吹的城楼上的火把都左右摇晃,眼看着有些树枝都被吹的几乎像是要被折断,他身边的那些同伴也都忍不住纷纷附和起来。
“年年这么吹,都要死不少人!”同伴喝了口热水,这才算是缓过来了,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次的风眼看着又越来越大了,海上不知道死多少人不说,咱们这吴家堡又得死多少百姓?”
这些可都是乡里乡亲呢。
风大浪大就会死人。
大家一时都心情低落,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口:“这个也就罢了,那是天灾,没法子的,每年刮风都难免要死些人。可是,还有些人,哪怕不刮风也得死,如今看着这风,只怕不等被火烧死,先就冻死了。”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再开口了。
人人都知道他这说的是那些被抓起来说要烧死的女孩子。
这么大的风,那些女人们被抓着从祠堂赶出来,现在被赶到草堂那边看守着了,草堂随时都会被吹塌下先不说,就说她们没吃没喝,又被被子,今天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
想到这些,大家都没了说话的兴致,最开始抱怨的那个民兵喊了一声:“旺儿,你去哪儿?”
旺儿就是之前那个说女孩子们会冻死的人,见他要走,大家都喊起他来:“你家可不在那个方向,是被风吹湖涂了吧你?”
眼看着旺儿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有个跟他素来交好的人冲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旺儿,你疯了,你往哪儿走呢?!”
旺儿眼圈发红,双手攥成了拳头垂在身侧握的死死的,此时被同伴抓住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姐姐还在草堂呢!这么冷的天,又这么大的风,没人管她,她会被冻死的!”
同伴一时无言,伸手却还是把他抓住了,等他情绪稳定了些,同伴才劝他:“你就去了,能有什么用?那里都被人看着呢,你根本见不着你姐姐,族里下的决定,这有什么法子?”
旺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海风从海面来,吹到了吴家堡,窗户都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哪怕是已经在祖宅中的最中央,苏邀也能察觉到窗外猎猎风声。
这么大的风,她打开了门立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见到沉妈妈撑着伞从中庭而过,一时面色沉沉。
沉妈妈很快便上了台阶,顾不得被打湿了的裙角,急忙跟苏邀说:“姑娘,已经让人过去跟吴家族长说了,吴老爷子说,他这便到花厅去。”
苏邀毕竟是女卷,她要见吴老爷子,按照规矩,是得挑选花厅这样的地方的。
嗯了一声,苏邀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径直带着六戒他们一起到了花厅。
吴老爷子原本忙的很,刮风了,每到这个时候,吴家堡便得当心海匪趁虚而入,各处还有被这么大的风给吹出意外来的,他作为族长,这个时候许多事都得等他裁定。
但是太孙妃要见他,他也只能先放下手头的事儿过来。
只是,听说苏邀的要求之后,他顿时便有些气急:“娘娘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苏邀竟让他把那些女孩子们挪过个地方。
这么大风大浪的时候,城里上下都忙着避风,忙着搬那些倒下来的树,忙着救人,苏邀竟然还让他去把那些女孩子们从草堂挪出来。
他忍不住恼怒,实在是克制不住冷冷的道:“娘娘,那些女孩子原本就该被烧死,现在是因为风大,所以才暂时饶她们一命,就这样的情形,您还让我冒险去把人挪走?”
苏邀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非分的要求,挑了挑眉问:“你们的规矩不是要被烧死么?那么这些女孩子若是死在狂风中,岂不是坏了你们的规矩?你们怎么跟祖宗交代?”
吴老爷子一时哑口无言。
他怀疑苏邀是在借机骂他,可是又挑不出苏邀话里的错处,只能硬邦邦的梗着脖子回话:“现在族里上下都忙着呢,谁有空顾得了她们?”
“你们不能顾,我们可以。”苏邀立即便挑眉:“我这里有护卫,他们便可办到这件事。我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你无非是觉得她们本就是必死之人,无谓浪费精力,可对我来说,她们是活生生的性命,她们也同样有资格在这大风之中有一个容身之所。哪怕要死,她们也不该是这么死!”
真是莫名其妙。
吴老爷子觉得苏邀实在有些天真过头,可是他也懒得跟苏邀争执。
既然苏邀说用她的人来办这件事,那么她爱办就办就是了,反正现在这风大浪大的,苏邀不可能带着那些女孩子们跑吧?
他便带着些挖苦的嘲讽:“太孙妃娘娘真是仁慈,既然太孙妃娘娘都这么说了,草民也不敢多说,随娘娘高兴吧。”
苏邀并没有把他的嘲讽放在心里,还问:“我自己找到了安置的地点,您那边可需要派人跟着?”
那些女孩子们本来就是有人看管的,苏邀要把她们带走,看管的人自然也会跟着,吴老爷子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道:“就让原先那些人跟着便是了。”
除非是插上了翅膀,不然那些人也逃不了。
苏邀把人挪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三老太爷的耳朵里。
三老太爷可不像是吴老爷子那么不想事儿,一听说苏邀把那些女孩子们都给挪走,他顿时便有些着急-----他们可是用这些女孩子才把苏邀引入瓮中的,如果出了差错,那岂不是坏了事儿?
他立即去祖宅找了吴老爷子。
吴老爷子原本忙的便焦头烂额,听弟弟说这话,顿时便问:“能出什么事儿?这么大的风浪,总不能,娘娘能带着她们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