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飞苦苦思索的间隙,断浪已经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
久等不耐,他开口问道:
“叶兄,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么?”
叶飞回过神来,眸中隐有精芒闪过,望向断浪,回道:
“你这伤势有些严重呀,我这里有很多上等的疗伤药。
你要不要在剑府修养几日,伤好了再回去?”
断浪闻言,回头望了眼那远处角落里,一脸迷茫之色的剑尊,随即苦笑道:
“算了吧,我此次前来,本来是想潜入剑府,提前夺得凌霜剑。
谁知叶兄智谋无双,早已识破我的小伎俩,真是令我忏愧至极。
好在叶兄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的过错,我已是戴恩戴德,哪还敢奢求接受救济疗伤?
还有……我屠了那剑尊手下几百精兵,还杀了他的心腹仆从,留下来,未免有些尴尬呀!”
叶飞点了点头:
“也是。”
“那——山水有相逢!”
断浪微微低头表达敬意,拱手道:
“叶兄,我们来日有缘再会!”
“好,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们能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哈哈——咳咳,那是自然!”
断浪大笑几声,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咳嗽,尴尬地笑了笑,便一瘸一拐地朝远方离去。
行至半程,他心底忽的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然回头。
却见一袭白衣飘飘然于废墟之上,身姿潇洒,威势赫赫如天神!
是叶飞,他仍站在原地未动,面带笑意,似是在目送断浪离开。
见断浪回头,他面露关切,喊道:
“断兄,能走吗——可要帮忙?”
“不必,我还没弱那那种程度!叶兄好意我心领了,再会!”
断浪摆了摆手回了句,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但见到叶飞的反应,又感觉不似作假!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他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唉!
断浪看了眼手中火麟剑,这邪气不断地入侵心智,乃至灵魂!
也一度影响了他,原本忠义宽厚的性格,天真无邪的善良。
回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虽遭遇坎坷,但至少身旁有兄弟相互依傍,且都是真心对待自己。
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虽日子过得苦,但心中仍满怀着希望。
可再放眼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段美好天真的时光,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利益的冲突,开始变质变味变坏!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
就算是心中偶然念之,脑海忽而响起。
也只觉嘴里发涩,心中刺痛,从骨子到灵魂,都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可这世间诸多纷扰仇怨,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断浪摇了摇头,笑容越发苦涩。
他在想象,如果现在聂风站在他面前,像叶飞那般,洒然地提出与他和解。
在此情此景之下,说不定,他真能短暂突破心魔的桎梏,抛开一切,与聂风说声:
“对不住兄弟!
我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就像以前那样……
一起练武,一起吃饭,一起闯荡江湖,一起讨论心上的漂亮姑娘,无话不谈……
对不住啊,兄弟。
你没错,是我有错。
是我不懂得迁就,不懂得珍惜,不懂得主动打开隔阂,让这份友谊,一错再错!
对不住啊,兄弟。”
残阳夕日之下,黄昏的余晖,带着一抹凄惨追忆,穿过废墟,越过树林。
最终,透过无数叶子,洒下剪影,落下点点光斑,映照在,断浪那张,已然泪流满面的脸上。
“青春啊,真是一去不复返。”
叶飞摇头感叹了一句,忽而朝剑尊喊道:
“借你神剑一用!”
剑尊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手中传来一阵难以抗拒的吸力。
剑猛的脱手而出,自行破空而去,瞬间间便出现在了叶飞的手中。
虽是胚胎,但依然具有灵性。
在叶飞手指婆娑之下,剑身剧烈颤抖,发出清亮的嗡鸣之声,好似是在欢呼雀跃一般。
叶飞右手执剑,抬至眼前,细细端详一番。
忽的,他将左手食中二指并拢,抬起缓缓掠过剑身。
直到指端即将触碰剑尖,他在终端猛地发力!
“铮!!!”
一声剑鸣,嘹亮九霄云天!
已经走出两里路的断浪,被这一声剑鸣,从沉浸的想象中,猛然拉回现实!
一度惊醒,他心中的那股不祥感,亦是达到了极致!
终于,危机与生死的恐惧,一并在灵魂深处迸发而出,连带着心脏一同,剧烈颤动!
他蓦然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占据了所有视线的,却是一片白光……一道闪亮到极致的刺目白光!
过往的一切,好似走马灯一般,以白光为幕布,一幕幕由黑色的笔触,迅速勾勒而出,悉数上演。
那悲惨的童年,相互依靠的伙伴,贬为杂役的不甘,被压抑天赋的愤慨。
逐渐转化的心态,登上堂主候选人的喜悦,梦想落空的挫败,无双城中的爱……
“好灿烂的光啊……”
他没来由地说出这么一句,就像是在感叹一般。
而后,他便突觉心脏,有了一瞬细微的刺痛。
他缓缓低头,却看到胸口,有一片妖冶的殷红,融入了血衣之上。
加深了赤的颜色,不断朝四周扩散开来。
而与之相对的,是那骤停的心脏,是那飞速流逝的生机。
他感觉好冷,好累。
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袭白衣,和一张比他还要更显入魔的脸!
“叶兄,这招,叫什么?”
“一剑隔世。”
“好名字。”
“谢谢。”
“你的承诺……”
“不过狗屁罢。”
“哈哈——好!”
“嗯。”
断浪双膝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嘴里嗫嗫喏喏,好像是在说话。
叶飞俯下身,侧耳倾听。
“叶兄,我觉得,我们两,真的是,有许多,共同点!”
“是呀。”
“我……”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背叛信义,还要杀你?”
“哈,有必要,问么?你,我,都是同一类人……”
“确实,没什么必要。”
“我,我还有件事要说……”
“你说。”
“步惊云,他也要,进攻铸剑城……”
“我知道。”
“好……我有个,心愿,你能……”
“我尽量,你说快点,血马上要流干了。”
“帮我,跟聂风,说声,对不起!然后,帮我,杀了他!”
断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对不起’和‘杀了他’。
叶飞想了想,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断浪露出了最后的笑容,闭眼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