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隔天, 许听来找顾意梨玩。

　　自从顾意梨搬到这里以后, 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过来，两个人窝在八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聊天吃零食看电影，体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听顾意梨说了那晚的事儿, 许听把薯片咬得咔哧咔哧响：“然后呢, 他就下车了？”

　　顾意梨捧着一杯外卖刚送来的奶茶，“嗯”了声。

　　许听：“他就没有说什么别的？”

　　顾意梨眨眨眼睛：“说什么？”

　　“比如问你为什么要搬走。”许听又摸出一片薯片, 拿在手里，“再比如想办法让你跟他一起回去, 之后就顺理成地酱酱酿酿。”

　　“……”顾意梨满脸问号, 无语地说, “我们都离婚了，你在想什么呢！”

　　许听倒也不是乱想：“那你说, 既然你到医院的时候只剩他一个人了，你们那个朋友为什么还要打电话说让你去劝架？”

　　顾意梨呆了呆，这个她也不清楚：“为什么？”

　　许听猜测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他们根本就没有打架，你们那个朋友也是故意打电话骗你去医院的。”

　　“……”顾意梨觉得这个脑洞有点儿大，“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了？”许听问, “你昨天见到陆狗的时候他有哪儿受伤了？”

　　“……”

　　顾意梨愣了下, 等反应过来她对陆凌骁的称呼, 一口奶茶差点儿呛出来。

　　许听给她扯了张纸巾。

　　顾意梨擦了擦嘴，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没有。”

　　许听得意地接话：“那就对了。”

　　“不对啊。”顾意梨说,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过去？”

　　“可能是陆狗对你余情未了，让他们帮忙的？”

　　“……”

　　顾意梨想了想, 觉得不太可能。

　　建群和聚会都是蔡杰要回来临时起意的,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她和陆凌骁离婚，怎么可能会帮着陆凌骁骗她出来呢。

　　要说陆凌骁对她余情未了，那更加不可能了。

　　离婚的时候他可干脆得很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意梨说：“你想多了。”

　　许听倒是没觉得自己想多：“阿梨，我问你个问题。”

　　顾意梨嗯了声：“你问。”

　　“假设，我是说假设。”许听顿了下，像是在思考怎么问比较好，“假设陆凌骁和你离婚以后后悔了，想要和你复婚，你会答应吗？”

　　“……”

　　这个问题超出了顾意梨的认知。

　　她从来没想过陆凌骁还会有和她复婚的那一天。

　　顾意梨诚实地说：“不知道，没想过。”

　　“不知道？”许听侧过头，“这个时候你难道不是应该很坚定地告诉我‘他想都别想’吗！”

　　顾意梨点了下头，附和道：“你说的对，他想都别想。”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电视，许听觉得无聊了，又拉着她聊天。

　　“你之前说要当经纪人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听她这么问，顾意梨也不瞒她：“我去过DREAMS了。”

　　许听一愣，睁大眼睛：“你去过了？什么时候的事？”

　　“嗯。”顾意梨应了声，“就前几天。”

　　许听：“决定好了吗？”

　　顾意梨知道她问的是她是不是已经决定去DREAMS了，她笑了下说：“既然要去，当然要去最好的。”

　　“那你学校的课还去上吗？”

　　“去啊。”

　　“你就不怕忙不过来？”

　　顾意梨摇头说：“不会，我跟他们谈好了，我只是做兼职的，时间上我说了算，至于艺人那边……”

　　她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许听好奇：“艺人怎么了？”

　　顾意梨笑了笑：“我并不打算接手别人带过的艺人，我要带的人，必须我自己选。”

　　“……”

　　许听佩服地朝她竖起大拇指，“姐妹，有魄力。”

　　顾意梨笑眯眯地接话：“许记者，我们可说好了，你得给我的人留版面。”

　　许听答应得爽快：“没问题。”说完，她又问，“那你打算去哪里找人？”

　　这个顾意梨还没主意：“再说吧，随缘。”

　　反正DREAMS给她的合同还没拟好，她准备等找到合适的人了，再带着那个人一起签约。

　　-

　　元旦前一天的下午，顾意梨把车停在学校里一棵大树下。

　　上完课准备回家，发现车顶上被拉了一坨鸟屎。

　　她实在是见不得刚买了不到两个月的新车被弄上了这些脏东西，于是在回家前，她把车开到了洗车行。

　　隔壁是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开业前三天大酬宾，全场用餐三折起。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

　　顾意梨已经好久没吃火锅了，有点心动。

　　于是给许听打了个电话，问她吃不吃。

　　许听忙得焦头烂额：“抱歉姐妹，今天晚上跨年，在江边有个跨年晚会，好多明星要参加，我得去做新闻。”

　　“……”顾意梨想起来了，之前许听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很好脾气地回：“那你去吧，注意安全，别往人多的地方挤。”

　　“嗯嗯，知道，等我明天有空了再陪你吃。”

　　顾意梨说了声“好”，挂断电话。

　　她在火锅店门口踟躇了片刻，正打算走，忽然一个声音喊住她。

　　“顾小姐。”

　　“……”

　　顾意梨回头，居然是俞杭。

　　“俞律师？”

　　她看到俞杭从火锅店里走出来，有些意外，“你在这儿……吃饭吗？”

　　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吃饭的话也太早了点。

　　俞杭走到她面前，由于站在台阶上，比她高了一个半头：“不是，这家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他这几天开业人手不够，下午又要去采购食材，正好我没事，就过来替他看一看店。”

　　“啊？”顾意梨有点懵，随即反应过来，“好巧。”

　　“是挺巧的。”俞杭低头看着她，“顾小姐是准备在这里吃饭吗？”

　　“不是。”顾意梨摇头否认，指了指一旁的洗车行，“我在这里洗车，没事干就过来看看。”

　　俞杭沉吟一秒：“顾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顾意梨点头：“嗯。”

　　俞杭紧接着问：“今晚跨年，顾小姐有什么安排吗？”

　　顾意梨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去年第一年回国，跨年那天是坐飞机去了陆凌骁的剧组，和他一起过的。而今年，没有人让她去找，许听又有事，到目前为止她确实没有安排。

　　顾意梨摇了摇头。

　　俞杭说：“那正好，顾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就在店里吃个晚饭，我请客。”

　　“……”顾意梨下意识地拒绝，“这样不太好吧。”

　　她和俞杭又不熟，前几次接触也是为了和陆凌骁离婚，怎么能让他请客呢。

　　俞杭却说：“就当是我请你帮个忙，我朋友这家新店最近正在做客户口味的调查，顾小姐吃了之后给我们一个反馈，我们会根据你给的意见进行适当的改进。”

　　他这么说顾意梨就不好再拒绝了。

　　犹豫再三，顾意梨答应下来。

　　俞杭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顾小姐请进。”

　　顾意梨点头，走上台阶。

　　进门后，顾意梨挑了角落里的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已经是最后一张桌子了，还靠着窗，既安静又可以看到外面的车流和行人，她平时就喜欢坐这个位置。

　　现在时间还早，顾意梨也不饿。

　　俞杭让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水，上了一盘水果。

　　他坐在顾意梨对面：“顾小姐吃辣吗？”

　　顾意梨点头：“吃一点。”

　　俞杭：“我们这里的锅底会有些辣，顾小姐如果实在吃不惯，可以选清汤锅底。”

　　吃火锅选清汤锅底就没意思了，顾意梨歪头：“有多辣？”

　　俞杭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锅，里面将近三分之一是辣椒、花椒之类的调味料。”

　　“……”顾意梨看见他说的时候皱了下眉，好奇道，“俞律师不能吃辣吗？”

　　俞杭抬起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顾意梨见猜对了，眼睛里染了笑：“你刚才说到花椒的时候皱眉了。”

　　俞杭恍然大悟。

　　“顾小姐观察得真仔细。”他顿了下说，“我不是不吃辣，只是不太喜欢花椒。”

　　真巧。

　　她也不喜欢。

　　顾意梨不是接受不了花椒，只不过她以前经常会不小心把混在菜里的花椒吃到嘴里，一口咬下去，又酸又涩又麻，并且这个味道会在嘴里停留很长的时间。

　　顾意梨：“那我们待会儿就不放花椒了？”

　　俞杭诧异地扬眉，几秒后，他点头：“好。”

　　-

　　到了饭点，火锅店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顾意梨没有点菜，她不怎么挑食，几乎样样都吃，所以俞杭直接让人上了菜，把店里每样东西都端了半份。

　　顾意梨吃人嘴软，每吃一道菜就发表意见。

　　实际上火锅也就那一个味，吃来吃去还是食材本身新不新鲜，好不好吃的问题。

　　顾意梨发表了几轮意见，见俞杭坐在她对面也只是在吃，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你都不用拿纸和笔吗？”

　　“……”俞杭抬眸，不解地问，“吃饭为什么要拿纸笔？”

　　“呃。”顾意梨说，“你不是要我给你提意见吗？”

　　俞杭微愣，几秒后，垂下眸，无声地笑了笑。

　　这是顾意梨第一次看见他笑。

　　与先前不苟言笑的律师形象相比，他现在这一笑显得就比较平易近人了。

　　顾意梨慢吞吞地问：“你笑什么？”

　　俞杭抬头，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不用记，都在这里。”

　　“……”

　　顾意梨后知后觉也发现自己的问题多余了。

　　律师的脑子多厉害啊，她的这些意见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顾意梨倒也不觉得尴尬，“哦”了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他们吃得早，不到六点半就吃好了。

　　见店外还有人在等座，顾意梨不好意思再继续占着位置，正好俞杭的朋友也回来了，两个人就准备一起离开。

　　走到门口，看见前面路口有一群人围在那里。

　　顾意梨奇怪地问：“那边怎么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一个穿着火锅店工作服的人从那边跑过来：“俞律师，不好了！”

　　俞杭沉声问：“怎么了？”

　　那个人气喘吁吁：“宋予承刚才在过来的路上救了一个乱穿马路的小姑娘，被车撞了！”

　　“……”

　　俞杭皱了皱眉。

　　这个被撞的宋予承也是火锅店新招的员工之一，还是个大学生，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店里做兼职。

　　“走，带我去看看。”

　　俞杭跟着那个人走了，顾意梨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下，就这么走好像也不太好，干脆跟着一起去看。

　　还没接近，就看到被救的小姑娘蹲在路边哇哇大哭，有几个路人在安慰她。

　　路中间靠近非机动车道的地方躺着一个人，远远望去年纪不大，脑袋冒着血。

　　在他前方十多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司机下了车，站在车边腿都软了。

　　俞杭看了一眼情况：“报警了吗？120打了吗？”

　　“已经打了，不过现在下班高峰，再加上今晚跨年，来这里的路都堵了，120说过来可能要久一点。”

　　“……”

　　正在这时，顾意梨上前：“我车就在这里，我送他去医院吧。”

　　俞杭回过头，看了顾意梨一眼，然后点头：“麻烦顾小姐了。”

　　顾意梨摇头：“不麻烦，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把车开过来。”

　　-

　　两分钟后，救护车还没到，顾意梨把车开过来。

　　俞杭和另一个人一起把人抬上后座，顾意梨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这个不是之前给她送花的那个人吗？

　　副驾驶车门被打开，俞杭上了车。

　　留下那个服务员等交警过来处理事故。

　　后座的人还在昏迷中，大概是磕到了头。

　　顾意梨开着车：“他叫……宋予承吗？”

　　她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但是刚才好像听说是这个名字。

　　俞杭“嗯”了声，漫不经心地问：“你认识他？”

　　顾意梨默了默：“也不算认识，之前有人给我订了花，是他给我送来的，后来我和听听出去喝咖啡，又遇到他在那里当服务生。”

　　俞杭：“那你们倒是有缘。”

　　“……”

　　这话顾意梨没法儿接。

　　俞杭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那束花是你前夫送你？”

　　“……”顾意梨懵了下，咬了咬唇，点头，“嗯。”

　　“什么时候？”

　　“就今年七月底。”回答完，顾意梨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正好遇到红灯，她停下来，侧头看向俞杭，“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俞杭靠着椅背，坐姿悠闲，“我就是觉得奇怪，他七月还给你送花，你怎么那么快就想要离婚了？”

　　“……”

　　他这话问得听起来有那么点歧义，就好像是在说“你前夫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顾意梨收回目光：“他送我花是因为前几天我生日的时候他给我送了一条一模一样我已经有了的项链，这是他给我道歉的。”

　　俞杭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你们离婚是因为那条项链？”

　　顾意梨一噎：“当然不是。”

　　俞杭见她不愿多说，笑了笑，也没再问。

　　-

　　到医院后，医生和护士赶忙把宋予承推进了手术室。

　　其中一个护士似乎认识他，还说了句“怎么是他啊”。

　　俞杭替宋予承先把住院手续给办了，之后和顾意梨一起到手术室外等着。

　　医生说他伤得并不是很重，主要是由于撞击而产生的少量内脏出血以及摔倒时磕破了头，身体暂时不需要动手术，头上缝了几针，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继续留院观察。

　　被送去病房后，宋予承还没醒。

　　顾意梨看到他的病历卡，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俞杭说：“他今年大二在读，听说学的是表演系，父母早几年在工地打工时出了意外，双双过世，家里还剩下一个不到十岁的妹妹和他相依为命。”

　　“……”顾意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宋予承。

　　“他妹妹两年前被查出患了白血病，一直在治疗，他拼命赚钱也是为了给他的妹妹攒钱做骨髓移植。”俞杭顿了下，继续说，“他妹妹好像就在这家医院里。”

　　-

　　顾意梨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在她离开医院前，有两位负责处理交通事故的民警来了，把肇事司机和被救小女孩的家人也一起带了过来。

　　这场车祸主要是因为小女孩乱穿马路造成的，但司机没有在十字路口减速，也得负次要责任。

　　好在宋予承伤得不重，并且小女孩家人和司机双方也都愿意为他住院承担全部的医药费，民警给双方签了一份和解书后，就回去了。

　　俞杭还在那边待着，让顾意梨先回来。

　　顾意梨没有客气。

　　到家后，她往浴缸里放了水。这套房子小归小，各项设施却很齐全，浴缸在卧室的洗手间里，比不上梦华新苑的双人浴缸那么舒服，但她一个人泡绰绰有余。

　　想着今晚跨年，顾意梨给自己搞了点仪式感，往浴缸里撒了几十片玫瑰花瓣。

　　泡着澡，她无聊地拿着手机刷朋友圈。

　　刷着刷着，发现陆凌骁居然在一个小时以前发了一张照片。顾意梨放大看了眼，好像是从酒店里拍出去的画面，黑漆漆的夜空，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他没有配文字，顾意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第一反应是他被盗号了？

　　陆凌骁从来不发朋友圈，连他的微博都是他的助理在经营，一年到头，自己发的条数屈指可数，更别谈和粉丝互动了。

　　不存在的。

　　顾意梨没什么想法，手指一划拉，陆凌骁的朋友圈就被她给略过去了。

　　倒是许听发了好几条，拍的都是她在跨年现场的照片，以及几个模糊的看似明星的侧脸。

　　顾意梨闲着无聊，给她回了一条：姐妹，给我弄几张签名照，谁的都行。

　　许听没回复，但是五分钟后，她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凌骁哥哥]：想要谁的签名照？

　　顾意梨：……

　　顾意梨：？

　　顾意梨沉默地看着他的消息，半分钟后，犹豫着打字。

　　[顾意梨]：你被盗号了吗？

　　“……”

　　陆凌骁有些无奈。

　　他这几天一直想着该怎么挽回她。

　　是的，他后悔和她离婚了，很后悔。

　　那天晚上回到梦华新苑，看到空荡荡的房子，原本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被她拿走了。他一夜未眠，抽了整整两包烟，才下定决心要把她追回来。

　　他确定她是爱他的。

　　既然还爱他，他就还有机会。

　　这些天陆凌骁时时刻刻地拿着手机，想和她说话，又在期待那万分之一的她会主动找他的可能性。

　　但她没有。

　　今晚跨年，剧组提前收了工，他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吃饭，一个人待在酒店里，想了很久，才发了一张照片，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然而她连比他发的早的许听的朋友圈都回复了，就是没理他的那条。

　　陆凌骁按捺不住了。

　　像是找到了话题，陆凌骁很快回复。

　　[凌骁哥哥]：没盗号，是我。

　　[顾意梨]：哦。

　　[凌骁哥哥]：今晚跨年，你不出去玩儿？

　　[顾意梨]：回来了。

　　[凌骁哥哥]：去哪里玩的？

　　顾意梨：“……”

　　这个人今天怎么回事儿？被人附体了吗？

　　以前她找他说话回不了三句话，今天这都第四句了。

　　顾意梨耐着性子回复：哪里也没去，就和朋友吃了顿饭。

　　[凌骁哥哥]：许听吗？

　　[顾意梨]：那是我闺蜜，不算朋友。

　　陆凌骁想问一句“那我呢，在你心里算什么”。

　　但他不敢问。

　　他还想打字，却见她名字的地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陆凌骁等着。

　　半分钟后，新的消息跳出来。

　　[顾意梨]：和你差不多的，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普通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