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开始吴题心里不愿意承认，他没有离开萧凌燕，仍坚守着对她的承诺，是因为他强迫着自己的意念告诉自己所爱之人理应是萧凌燕，若这点变了，那么自己这二十多年的执迷与痴念岂不就成为了一个笑话，吴题绝不愿意当笑话，但却连他自己都克制不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笑着自己，而更可笑的是若非到了今天，他到底还要执迷到什么时候？

　　“我们想走了，”吴题看了一眼身后的慕云儿，对第五夜道：“你能安排我和那丫头再见一面吗？”

　　第五夜点头、替易青插好了墓碑之后，转身便走了。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府上的时候，珊珊不知道我的来意，她只说她不管我要做什么，但只要我伤害了他，那她纵然不敌我，也绝不会放过我的。当时我听后，就觉得这个丫头很傻、又很熟悉，她简直就像是二十年前的你一样，一心一意维护着自己深爱的人，傻得教人觉得可笑，但偏偏却又因为她的真心笑不出来。”吴题道，慕云儿已走到他的身旁，握住他的一只手，道：“师兄，从今以后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云儿都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云儿不想也给自己留下永远都不能弥补的遗憾，从今以后云儿这辈子都要跟着你……”

　　——

　　“劳动了半天还真是饿了，妈妈，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一会儿你可得陪我好好吃点儿……”又陪着西门若水种了半天花的百里蓝珊道。

　　“唉……”西门若水却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小美人，饭三个人一起吃就不香了，改天吧。”

　　“那就改天吧！”百里蓝珊听完、却笑嘻嘻的更快的跑回了房。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推开房门，百里蓝珊看见第五夜就坐在她床边上。

　　此刻见到百里蓝珊，第五夜想都没想就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就一直抱着她，很久才道：“把你抱在怀里的感觉真好。”

　　“怎么了？”百里蓝珊问，她感觉此刻的第五夜是一身的疲惫。

　　“易青他……死了。”第五夜道。

　　“什么？”百里蓝珊惊道。

　　“易青死了，”第五夜又重复了一遍，“他为了不让吴题冒险，便要我答应他由他去救慕云儿，而……这是他最后自己的选择……”

　　“他……自己的选择……”百里蓝珊重复道。

　　“是的，他的日子你也明白的……”第五夜道。

　　“你说他这一生值得吗？你说为什么一个人总要辜负一个人的深情、却又对另一个不值得或不可能的人执迷不悟、而又无怨无悔？那天易青来看我，送了我这把梳子，”百里蓝珊拿出那天易青给她的木梳，道：“他说这是他一生永远也送不出去的礼物，这是他亲手雕的，我想他在雕这把梳子的时候，一定想过以后就用它来给她梳头的场景，我想他也一定憧憬过以后他们要过怎么样的生活，可是到头来，这把梳子却没绕过她的一根青丝，却又将易青的情丝缠的紧紧的，易青是这把梳子的主人，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主人？”

　　百里蓝珊说着泪早已一滴一滴落下，她对于易青的感情绝不是师徒情，她感念的是易青对自己所爱之人那份一生痴守的真情、还有他对故人之女那份视如己出的爱护。

　　第五夜将百里蓝珊抱得更紧，而百里蓝珊终于痛哭道：“第五夜，我们可不可以走？你可不可以现在就带我走？就我们两个人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抛了，好不好？我们的孩子没了，很多次我在梦里都可以看见他长的是什么样子，他对着我笑叫我娘亲，我就想要抱他，可我越靠近他、他就离我越远，我追着他跑可永远也追不上他。而现在易青也死了，我好害怕啊，我害怕下一刻你也离开了我，就像他们一样那么突然就永远离开了我，我害怕啊，第五夜，我求求你，你答应我，你答应我你永远不会这样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第五夜忙安慰着。

　　此刻，百里蓝珊的视线里第五夜是朦胧的、是模糊的，而她突然双手勾住第五夜，朱唇在第五夜的耳后、脖颈、嘴唇之间不停的游走，又同时扯开了第五夜胸前的衣襟，她在索要，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去向第五夜索要……

　　情欲是奇妙的东西，它是爱、是发泄、也是安慰……

　　——

　　自从那晚一别，第五夜就让狸猫把第五秋尚、第五秋夏兄妹二人暂时带到一处住下。

　　而这会儿，第五夜推开门，第五秋尚就坐在桌前，守着第五秋夏。

　　“好久不见……”第五夜道。

　　“四……四哥！”见到第五夜，第五秋尚惊道，而此刻他又恍然想起那晚那个让他觉得似曾相识的“陌生人”，难道那“陌生人”就是第五夜？

　　“这几天想好了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第五夜问。

　　“以后……至少是再也不会离开妹妹了。”第五秋尚看了一眼第五秋夏满眼自责，这几天他无不在想若是自己没有离开第五秋夏，那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第五夜也朝第五秋夏望上一眼，然后对第五秋尚问道：“后悔了吗？我不知道萧凌燕要你做了什么，但你应该绝不会想到会把她牵连成这样。可有时事情就是如此，人永远想不到当你做出一个决定后，这个决定到底会让你或者你在意的人变得如何？”

　　一听到萧凌燕的名字，第五秋尚的手已在不自觉间握紧，他脸上、眸中的那种恨意是无法形容的，他一字一顿：“萧、凌、燕，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第五秋尚，我劝你死了的人就没有必要再复生了，你的实力亦不支持你复生！”第五夜淡淡道。

　　“四哥，你叫我怎么放得下！”第五秋尚执道，“到现在我连个明白都没有，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因为她是前朝王妃——慕、容、紫……”此刻，第五秋夏却突然无比平静的接道：“螟霄国王虽死了，可她却还活着，她还活着，她对他的那份爱也就还活着，这是她流动的血液之中唯一还没有死去的东西。而这份爱有多浓，萧凌燕就有多痛，她对我们也就有多怨恨，所以她如何不报复？”

　　第五夜走了，知道了一切真相的第五秋尚那歇斯底里的大笑与肆无忌惮的大哭很久很久仍回荡着，今天，是他生来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这样自由，也是他第一次看来像个孩子模样……

　　——

　　“先生，这边请……”酌风带着古家人族领一步步向前。

　　也许越往前走，族领的脚步便越轻、越慢，慢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随酌风走到这扇门前的。

　　门推开了。

　　酌风走了。

　　而他却迟迟没有迈进。

　　里面的人也迟迟没有走出。

　　他们就这样相望着，无言架起一座心灵相通的桥，这其中有太多的我们感受不到。

　　这些人最终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向谁走进，让彼此拥抱在一起的。

　　这似隔了世纪的拥抱，早使热泪纵横……

　　——

　　“丫头……”再见，吴题和百里蓝珊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百里蓝珊淡淡一笑，“老头儿，又是好久不见。”

　　“是啊，一次不见，就几分变迁，丫头，你可能想象得出待你我再见之时，那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吴题道。

　　“但愿是好的。”百里蓝珊道。

　　“不错，但愿……”吴题道：“丫头，师傅决定带慕云儿走了，今天便来与你告别。”

　　“我想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百里蓝珊道。

　　“我现在只觉得决定没有正误之别，只有执迷不悟与豁然开朗之分，所以我决定向后退一步、然后再向前走一步。”吴题道。

　　百里蓝珊一笑。

　　吴题又接着说道：“丫头，师傅好像还从没送过你东西吧？”

　　“是啊，你可真小气！”百里蓝珊打趣道。

　　“哈哈，老头子是把宝都留到最后，今天一并送你几个大件儿！”吴题笑道，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把扇子和一本簿册放到百里蓝珊手上：“这无题扇以后就归你了，这本簿册是最后一式的心法要领，师傅没有时间亲自给你讲授了，不过我想让那臭小子教你，也许你会悟得更快。”

　　“丫头，江南霹雳堂堂主雷午素来行事亦正亦邪、让人难以捉摸，而且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同时他又的确是个知恩图报、有恩必报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又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二十年多年前，我行走江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这脾气，便盯上了他，他不喜欢欠人情，我就一定要让他欠我一个人情，为了这个我足足跟了他有两年，才在危机关头救了他一命，到现在这个人情，我还没有要他还。江南霹雳堂与朝廷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以你的聪慧再加上现在你便是我无题扇传人的关系，我想事情也许会有一些变化，珊珊丫头，师傅能帮你的就这些了。”吴题道。

　　“那我都收下了，只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送你的。”百里蓝珊道。

　　“丫头在和你还有那个臭小子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你们两个已经送了我最好的东西。”吴题道，第五夜和百里蓝珊的那份对彼此的执着与坚定的感情在不经意间感染了吴题很多，也使他在更多时间想起慕云儿来。

　　“那么，保重。”百里蓝珊道。

　　“丫头，你和臭小子也保重。师傅走了。”吴题像抱女儿一般抱住百里蓝珊，想尽量让离别的气氛轻松一下，于是他打趣道：“珊珊丫头，老头子走了以后，可不要千万不要哭鼻子啊，也不要太想我，要是臭小子欺负你了，你就立刻飞鸽传书告诉老头子，老头子马上就回来修理他。”

　　“师傅若想借着这个名义修理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咯。”第五夜走进来道。

　　“哈哈，臭小子，照顾好珊珊，你自己也保重，我走了。”吴题重重的在第五夜的右肩上锤了一下道。

　　“师傅，保重。”第五夜道。

　　吴题走了，“慕云儿会给他幸福的，对吗？”百里蓝珊问第五夜。

　　“二十年来，她岂非一直在给他。”第五夜道。

　　“那你呢？你幸福吗？”百里蓝珊轻轻的依在第五夜的怀中问道。

　　“当然。”第五夜回答道。

　　“喏，这个给你，吴题留给我的无题扇的最后一式，你先好好揣摩揣摩，然后再教给我。”百里蓝珊把吴题留给她的簿册递给第五夜道。

　　“以后可别用这个欺负我啊！”第五夜拿过册子道。

　　“放心，以教主的修为，我这点儿雕虫小技，哪够啊！”百里蓝珊道。

　　“那我看还是不要学了，欺负不足，保护亦不足，何必还劳心费神的。”第五夜玩笑道。

　　“打发时间咯，省的妈妈总拉着我种花。”百里蓝珊道，之后她又想起什么：“诶，对了，吴题刚才提到了江南霹雳堂，他说雷午欠下他一条命的人情，到现在还没有还他这个人情，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借着这件事和这把扇子，让雷午为朝廷做些什么。”

　　“这些事情我会安排的。”第五夜道。

　　“那我能做什么？”百里蓝珊认真的问道。

　　第五夜佯作思考了会儿，道：“还真有件事王妃可以帮忙。”

　　“什么？”百里蓝珊问。

　　“我这里还有一个随身侍女的名额，不知王妃可愿屈尊一同去乌兹？”第五夜语气虽还像玩笑，但眼睛却已认真的看着百里蓝珊了。

　　“不愿意，我不去。”百里蓝珊却想都不想拒绝道。

　　“真不去？”第五夜又问了遍。

　　“自然不去，我是摄政王妃，身份尊贵，怎能充当侍女随行，而且一路奔波我最讨厌了。”百里蓝珊道。还是那句话——她的心思第五夜明白。

　　“哎，这不近不远的路上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就劳烦王妃现在多对教主说上几句腻不死人的情话呗……”第五夜腻歪起来，百里蓝珊还是调侃，“听说乌兹国多的是情话，你不妨到了以后再听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