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巨型鲶鱼藏珠

　　找死不找死，这玩意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常人落在这大鱼背上，三两下，必然就被甩脱下来了，我却死死地黏在了它的身上，无论它如何甩尾翻转都没有用。

　　我曾经跟随老鬼苦修道义，《太上三洞神卷》中的雷霆、除病、驱疫、保生、救苦、捉鬼、伏魔诸咒，总共七百八十余则，我死记硬背，熟知于心，却被青衣老道的血咒封印，空有屠龙之术。后经邪符王杨二丑给我洗髓伐经，授我《种魔经注解》，将一粒种子埋下，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缓慢，但是它已经生根发芽了。

　　虽然在二科这个小小的地方蛰伏着，被那个秃头肥肚猥琐相的吴副局长极尽奚落，被科里老人呼来唤去，甚至有些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但我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我陈二蛋一定比别人强。

　　我所欠缺的，只是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和舞台，而这条古里古怪的大鱼，也许就是我更好前途的开端。

　　在一阵恐怖的翻滚中，那条大鱼带着我潜入了冰凉的水库底下。这大鱼在浅岸的时候，还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力量来，然而一入水中，便如同一匹发狂奔跑的烈马，带着我忽左忽右，就是不上潜，存着心思要将我弄死。然而此时此刻的我，虽然整个人被颠得天昏地暗，两腿抽筋，但是依然还记得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映入心头的咒文——降魔咒。

　　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太上三洞神卷》中的降魔咒文，一边从怀中抽出了小宝剑，然后扎在了这条大鱼的头上。为此我还差一点被甩脱出去，不过最终那锋利的小宝剑还是切断了这条大鱼的脊梁，深深地扎在了它的脑袋中。鱼不会发声，我却听到了一阵刺穿耳膜的厉叫。

　　一阵剧烈挣扎之后，它那庞大的身躯终于停止了动弹，与我一起，缓慢地朝着水面浮去。

　　我不知道自己和这条大鱼在水底纠缠了多久，当浮出水面的时候，我那几近干涸的肺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舒展开来，从没有觉得空气是如此可爱的我，足足持续深呼吸了三分钟，才从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兴奋中走出来。打量自己的处境，只见四周一片黑漆漆的水域，水岸离我远得很，而宁静的夜里，我依稀听到了几声沙哑的喊声。

　　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我终于听清这是在叫我的名字，喊我的是我们科室的两位老前辈，还有刘公安手下的几个兄弟。

　　当时的我也是沉得住气，发现我抱着的这条大鱼许是因为鱼鳔鼓胀，竟然漂浮在水面上，便开始推着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游过去。一开始我还想要一鸣惊人，悄不作声地出现在众人身旁，然而没多久，我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那短暂而激烈的搏斗中已经消耗殆尽了，夜里的水格外冰凉，冻得我直哆嗦，于是我也顾不得面子，扯着嗓子求援。岸上很快就反应过来，接着有人纵身一跃，竟然跳下了水，朝我这边游来。

　　在刚才那般诡异的情况下还敢跳入水中，这么大胆的人自然是我们二科此行的头儿申重。他游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胳膊，问我有没有事，我摇头，然后他又瞧向了我怀中的这条大鱼。

　　在幽幽的月光下，摸了两次拳头大的鱼眼睛之后，申重十分确定地告诉我：“这是头鲶鱼啊，这么大的，说不定早就成精怪了！”

　　这句话奠定了瓦浪山无头凶杀案的基调，那个叫做黄养神的神汉之所以身首分离，说不定就是被这鱼儿的背鳍给斩断的，申重推测道：“你看看这背鳍，真的是比刀锋还要坚韧，也不知道二蛋你到底怎么弄的，竟然将这家伙给搞死了，干得漂亮！”

　　“干得漂亮！”当我和申重两人千辛万苦将这头巨大的鲶鱼拖上岸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凑上前来，有人跟我握手，有人使劲儿拍我的肩膀，冲我大声说着这句话。

　　瞧见这些人兴高采烈的模样，我将青衣老道留给我的小宝剑收好，然后很谦虚地摸着后脑勺，笑着回答道：“狗屎运，这是赶巧了呢。”

　　我很谦虚，但是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股尊重，特别是先前被水草绊住的刘公安。他被救上岸之后告诉别人，当时他的一双腿好像陷进了沼泽里面，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中邪了——只有中邪才能解释为何两把水草就能够将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公安困在水中。大家对于这条两米多长的鲶鱼都表示出了极大的畏惧，它巨大、颀长，腹下有黑色纹路，一对鱼须像传说中的龙须一般长，然而这样的怪物竟然死在了我的手里，实在让人震撼。

　　我毕竟是二科出来的，这些人的夸奖让申重颇为得意。众人合力将那条巨型鲶鱼拖上了岸，接着老孔又把先前中邪的孟老二和老李弄醒，一番盘查，发现两人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河神老爷要请他们到水里面去，于是迷迷糊糊地，他们就来到了水边。

　　跟很多人被催眠后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不一样，两人依稀还记得刚才的一些事情，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好像被恶鬼控制住了一般，止不住地直打寒战。大家折腾一会儿，天就亮了起来，水库离山脚下的孟家村也不远，于是便派了几人先下山去报信，我们则在这儿看守那巨型鲶鱼的尸体。

　　申重是老侦察员出身，在道门玄学方面并不擅长，然而他之所以比老孔的级别高，并不是熬资历熬出来的。闲着没事，他便开始围着那巨型鲶鱼转悠，过一会儿，又从背包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我一身淤泥，还散发着鱼腥味，洗过身子后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不过傻小子火力壮，光着屁股也不嫌冷，上前来看，只见这木盒子里装着一堆黑乎乎的粉末。

　　这是磁铁石，申重沿着巨型鲶鱼身边绕了几圈，根据那磁石粉末的分布，一番观察，最终停在了我用小宝剑插出来的伤口处，探出手去，在这鱼脑袋里面摸了一通。这鱼大，脑袋足有脸盆宽，胳膊都能伸进去，不一会儿，他竟然从里面摸出一颗龙眼大的珠子来，用水洗净，手电一照，竟然有绿幽幽的光芒闪耀。旁边的老孔很激动，惊呼道：“妖丹？”

　　申重笑着推了他一把，说：“放屁，你以为是你偷藏着的还珠楼主小说吗？龙、蛇、鱼、龟、蚌，这些动物的脑袋里面都能够产珠子，是一种结石沉淀，不过看样子是好货，回去鉴定一下。”

　　旁边还有地方部门的同志，申重不想多表露，不动声色地收入了怀中。

　　孟家村离这儿并不算远，所以我们并没有等待太久，村子里就来人了，小鲁也来了，除此以外，还来了十几个拿着扁担挑子的村民。大伙儿过来之后，看见地上这么大的一条鲶鱼都惊呆了，议论纷纷，而村支书没有容他们多想，一挥手，直接将那鱼捆住，担回了山脚的孟家村。

　　经过凌晨的这件事情，申重和刘公安基本上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近几年来水库频频发生溺水事件，此番那神汉又在深夜里离奇死亡，应该跟这条成了精的巨型鲶鱼有关。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至于如何向上面解释和交代，就用不着我这样的菜鸟来操心。我在昨天与巨型鲶鱼的搏斗中，胳膊受了点伤，被安排在当地村民的家中休息。结果还没有坐下多久，突然听到村公所那边一片热闹，连忙出了门，拉住一个朝着那边跑去的小屁孩子问怎么回事，那孩子端着一个巨大的碗，一边奋力摆脱我的手，一边大声喊道：“村支书说县里来的公安抓住了凶手，是条鲶鱼精，今天要把那鱼给宰了，剥皮抽筋熬鱼汤，给全村的人压惊还债呢，快去，快去，不然就吃不着了！”

　　我心中一惊，这是闹的哪门幺蛾子啊，当下也顾不得休息，跟着他来到村公所前，果然瞧见那儿垒起了一个巨大的灶台，上架大锅，我们捕获的那条巨型鲶鱼果真被分拆了，扔在锅里煮熬。

　　这锅应该是大食堂留下来的产物，本是煮饭用的，有点类似于鼎器，足够半人高。

　　灶台下面火焰滚滚，旁边蹲着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端着大碗，眼巴巴地瞧着那口巨大的铁锅，闻着浓香四溢的鱼汤，吞着口水，像过年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