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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第四百二十五章 化蝶(八)

  早春季节是崇城人大吃河豚鱼的时令。河豚肉味鲜嫩肥美,其肝脏、血、目却有剧毒,一不留神吃进肚中,立时三刻便会致人死命。

  因其味美,年年都有人奋不顾身地勇于尝鲜,也年年有人冤死桌上。当地民间有句俗话:拼死吃河豚。说的就是此种心态。

  有一天木村泽人把宋华苓抱坐在腿上,随意翻看一本日本出版的介绍长江中下游特产的画册。

  木村泽人指着画面上肥肥的河豚鱼,说是日本人也喜欢吃这个。宋华苓当时只觉脑子里有“叮”的一声响,她知道机会来了。

  宋华苓从木村泽人房间里出来,找到正在厨房里用小石磨磨豆腐的厨子,吩咐他明天到水产行里买一条河豚鱼。

  厨子就有些吃惊,甩着两只湿淋淋的手问:“谁来烧这鱼?”

  宋华苓答:“当然是你。”

  厨子露出一脸音色:“三小姐你不知道吗?烧河豚要有专门的大师傅,我不行,弄得不好,我一家人都要没命。”

  宋华苓逼视他:“你行,小时候你在我家里烧过。”

  厨子无活可说,他不敢得罪这位任性的三小姐。

  第二天,宋华苓仍然是不待召唤便走进报社后院的小门。阿三赶上来殷勤地招呼她,心里却在想,宋家的小姐怕是入魔了,日本人缠住了她的魂了,该到寺里请和尚念一场迷魂经才行。

  可这话他不好说,也不知道该对谁去说。

  厨子蹲在厨房门外剖洗河豚鱼,宋华苓在一旁站着,一眼不眨地看他干活。鱼颇肥大,圆鼓鼓的身体像乡下人家用白面发出来的锅盖饼,银白色的肚皮嫩如豆腐,手指一戳便能洞穿皮肉似的。

  厨子满手沾着鱼血,小心地扒出鱼肝、鱼肠、鱼子,又掏出鱼眼珠和腮片。他把所有的下水依次排列在眼前,一样一样绝不混杂,那神情庄严肃穆得如同举行什么仪式。

  有一只早春的苍蝇闻到腥味飞过来,却又远远在他们头顶上盘旋不落,仿佛本能地意识到此物万不能沾。

  厨子把剖尽的鱼身浸泡在水中冲洗,血丝一缕一缕地飘出来,从他手指间扩散。他扒开鱼肚,用长指甲仔细剔除骨缝里嵌着的污血。

  宋华苓眼疾手快地帮忙,用一张干荷叶把鱼下水包起来。厨子一见,慌忙叫道:“三小姐你动不得!这都是最毒不过的东西!”

  宋华苓就笑道:“你当我不知道?我帮你把这些东西埋了它。”

  厨子听了不放心地嘱咐:“可要挖个深点的坑,有那狗呀猫的翻出来吃了,人就作了大孽!”

  宋华苓扬声说:“知道啦!”

  她捧着荷叶包转到僻静处,看看四面无人,迅速用小指的长指甲刮了满满一指甲盖的半干的鱼血,随后装模作样地挖坑埋了那荷叶包。

  宋华苓不敢直接去见木村泽人,此后的时间一直守在厨房里,眼巴巴看着厨子烧鱼,像是突然之间对这门手艺发生了兴趣。

  她把小指弯曲着,贮满鱼血的那片指甲便万无一失地窝藏在手心中,没有人想到她手中攥着一点致人死命的毒物。

  这一顿美餐令饕餮之徒木村泽人兴奋不已。烧好的河豚鱼照例由掌厨的厨子端上来,鱼肉在盘中颤颤巍巍,鱼身浸泡在一层透明的热油中,浓郁的鲜味顷刻在餐室里弥漫开来,引得门外卫兵不住张头张脑。

  木村双眼放光,不住地搓着手心,宋华苓在一旁清清楚楚看见他喉管的上下滑动。

  按照吃河豚的惯例,宋华苓吩咐厨子动第一筷子。筷子是厨子自己从厨房里带过来的,他在木村泽人不错眼珠的注视下,小心从鱼身周边夹起一块肉来,送进口中。

  鱼肉极嫩,他几乎不用咀嚼便咽下肚去。然后他垂手站立,一动不动。他额前渗出细细的汗珠,不是因为对自己厨艺的不自信,只是慑于对眼前紧张气氛的畏惧。

  几十年来经他的手做过无数条河豚鱼,只这一次是为日本人做的,如果失手,送命的不只是他一个,他的妻儿老小统统难逃厄运。

  终于过了难捱的几分钟,木村泽人似乎有点迫不及待,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出去。厨子长长地松一口气,他想他要回去换一身衣服,贴身的小褂都已经汗透在背上,粘答答地十分难受。

  厨子出门后,木村泽人面露笑容,再次俯身在鱼盘上嗅着那股奇异的鲜香。他心情很好地对宋华苓做一个手势,而后自己率先抓起象牙筷子。

  在他筷尖尚未触及鱼盘时,宋华苓两眼望着窗外,急切大叫:“太君的狗怎么了?”

  木村泽人不明就里,跟着转头去看窗外。此时宋华苓迅速伸手进鱼盘,将藏于指甲盖中的鱼血啪地弹入汤中,顺便轻轻一搅。

  也恰在此时,木村泽人已经回过头来,宋华苓的那只手指尚未来得及缩回。她心跳如鼓,刹那间面色发白,勉强对木村一笑,指指屋梁说:“有灰尘掉进去,我捞出来了。”

  彼时,木村泽人沉下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宋华苓。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注视。

  木村默然片刻,猛地吼一声:“你的,想让我死了死了的!”

  宋华苓面色灰白,干干地咽了口唾沫。她小声申辩:“真是有灰尘。”

  木村摇头:“不,你的放毒。”

  宋华苓坚决说:“我没有!”

  木村泽人一把抓住宋华苓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喝令她:“你的,先吃!我的看看!”

  宋华苓的头轰地炸开来,一时间呆若木鸡。她无法相信地望着木村泽人的脸,只觉那脸上所有的器官都在移动和变形,瞬间幻化成了一团黑色的雾障,没头没脑地要将她裹挟进去。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又猛地坐下去。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站起又坐下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是代表生命中渴盼的逃亡?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她现在即便插上双翅,也不可能从这座戒备森严的日本特务机关里逃匿出哪怕半步。

  宋华苓深深地吸一口气,所有在心里搅动得悬浮起来的浑浊之气一点点地沉落下去,化成一片凝滞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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