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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胜凉风(二)

  从南面过来的客轮在天福镇外的水面上笨拙地转了个身子,慢慢靠上码头。船尾搅起的水浪浑黄不堪,旋涡一个接着一个,像巨大的铁锅排了队比赛着转圈圈。

  码头上的工人们忙碌起来,系缆绳的系缆绳,甩靠圈的甩靠圈,上踏板的上踏板。一片忙乱之后,轮船甲板上的铁栅栏打开来了,拥挤了半天的旅客如同晨起出圈的鸭子,手忙脚乱、前拥后挤、呼儿唤女地冲过踏板。

  一刹那,各地方言混杂在一处,沸沸扬扬的,声高声低此起彼伏。码头上像是成了一个推销贩卖沿江方言的市场,有人肩上的扁担戳了别人的后脑勺,有人的鞋子挤掉了,还有人抱着一筐吱哇乱叫的小猪,不识时务地拱来拱去,惹得几个穿旗袍的女人尖声叫骂。

  人群就这样潮水一样地涌上码头,又潮水一样地四散而去。散去的人群中,有两个衣着时髦的年轻人颇为引人注目。男的高高个子,戴一顶巴拿马草帽,穿白色棉麻西装,皮肤白净,鼻梁高挺,唯一一双眼皮略显下垂的三角眼,令人顿感不快。那眼珠也滴溜溜转得过于灵活,差不多的陌生人对这双眼睛是极其不能放心的。

  他胳膊上挎着的女人不过二十出头,波浪形的长发鬈出十足的妩媚,皮肤是东洋女人特有的那种透明的苍白,尖俏俏的瓜子脸,瓜子尖上不偏不倚长出一颗黑痣,这就使她原本平常的面孔平添出许多生动,使人睁眼闭眼总觉这颗黑痣在不远处活泼泼地舞弄着。

  男子便是任鹤在外念书的儿子,任家的二少爷任啸拂。女人叫广末幸子,是任啸拂此番准备带回天福老家成婚的对象。虽然他在信里头,说的是娶为姨太太,实则不过是个由头。

  任啸拂到底深知任鹤的性子,因而这所谓的姨太太,自然就是个幌子罢了。但凡这婚事在天福成了,那么他就准备马上带着广末幸子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他心下对于广末幸子,倒是真心的爱慕,因而并不想敷衍了事。可是又不得不因为如今的时局,和家里的态度而采取这样折中的方法给幸子一个名分。

  ……

  那厢,诒云回来以后,就常去任家门上坐一坐,一则是为了感激她们不在天福这段时间,任家老太太对两个孩子的关照。

  二则是任慕双上门来请诒云过去陪老太太打牌。原来老太太这阵子算是总觉身子怠倦,瞌睡特别多,常常是上午睡一觉,中午饭后再睡一觉,这一觉直睡到三四点钟才能起来。

  这老人家,一整天里人都是迷迷糊糊,饭量也大减,吃什么都没味道。眼见得人就消瘦下来,皮肉愈发松松垮垮,拖拖挂挂。有时候这底下老婆子的孙辈便去逗她玩,小手扯她脖颈间的老皮,一扯能扯出几寸长。

  诒云但凡夜里在屋子里头,与钧儒说这个事情,钧儒便会说:“上年纪的人,睡觉多了不是好事。”

  诒云自然也是赞同他的观点的,这过量的事情,总归不算得太好的事情。

  这任家上下,自然也都晓得这个道理,不过也就是干着急。

  前些年的时候,任家老太太还会同任家的二姨太陈氏往山上寺庙里跑跑,烧烧香,拜拜菩萨什么的。这年把腿脚发了软,再不愿出去。陈氏为了讨她的欢心,还试过叫了一辆黄包车带她去外头镇上散散心。

  可是任家老太太就说,看来看去还是这些个景儿,没个新鲜的。一来二去的,任家上下自然也没有轻易讨个不痛快的了。

  还是任慕双线想了个法子出来,说是要让老太太活动活动才好。她找出一副纸牌,又拉了诒云作陪,每日午后放老太太小睡一会儿,便拖她起床摸牌。诒云那,心下本也觉得欠了任家的人情,打打牌正好作消遣,还能还个人情债,倒是也不赖。

  只不过,诒云到底是有了两个孩子,家里家外忙不完的事情。不过也得暂时丢开,在牌桌上一坐不过两三个时辰。

  任家老太太果然就很上瘾,上了牌桌眼睛就放光。天福人玩的纸牌,跟麻将大致相同,却又比麻将更见灵活。比如说,打麻将只要一人和了牌,其余三人必得罢手,一分不得。

  纸牌不同,一人和牌,余者皆可算胡计分,或大或小都有欢喜。这就比麻将更得人心。若是玩搭子湖,则四人中要有一人轮休。

  逢到轮休的这个人,可以站起来活动腿脚,可以离开牌桌去关照关照家务,可以坐在旁边带抽一袋烟观战,总之是自由得很。这样一种较为松散的气氛很合家庭主妇和老太太们的心意,所以天福的女眷们提到打牌,说的都是纸牌。

  打牌打到佳境,也就是手气和情绪都好的时候,女人们喜欢信口编几句顺口溜,配上小曲儿,在嘴里哼哼唱唱。这叫唱“牌儿经”,是天福人打牌的一大特色。

  这一日,台上正逢老太太和诒云、任慕双坐庄,陈氏倚坐在老太太旁边观战。任老太太伸手摸了张“白皮”,翻开在台面,嘴里信口唱道:“白娘娘讨仙草,水漫金山法海来拿妖。”

  这任家老太太嘴里的牙齿已经是七零八落,说话都有点不关风,哼小曲儿更是怪异得紧。再加老年人中气不足,声音抖抖乎乎,还硬是憋出个细嗓子来,几个女人听了忍不住一齐嘻嘻哈哈笑着。

  任家老太太不服道:“笑什么呢?不是我自己说大话,当年我们那些老姐妹们一块儿打牌,一百二十张牌,我能唱出百二十段牌经。你们这几个,怕谁也玩不出这种花样吧?”

  任慕双有意逗她:“牌儿经谁不会唱。”正好手中摸一张“三条”,马上唱道:“三气周瑜芦花荡,孔明先生哭周郎。”

  任老太太想一想,就说:“孔明先生三气周瑜,这是都知道的。他既是把个姓周的活活气死了,怎么又要去哭祭人家,我就想不通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扭头对旁边的诒云说,“你留过洋,懂的东西多,你倒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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