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京
春去秋来，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平平安安的过着，再无暗算和陷害，一切似乎都还不错。
太后在林晞的照顾下，大有白发返青之势；而林晞也和太医院的庄太医成了忘年交；徐仲依旧驻守边关守护着天下百姓；广宁侯夫人偶尔会在宫宴上看到面色红润的林晞含笑立在太后身旁；岳宗明依旧是那个京城贵女们的佳婿首选；九公主则选了永安侯府的二公子为驸马，可到底是心中意难平，夫妻间相处不睦，据说二公子极少留宿公主府。
日子似乎就能这样无风无浪的过下去了。可自夏至以来，林晞明显觉得青宁丹已经克制不住她的虚症了。
师傅说过青宁丹可保她五年无忧，现在才三年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两年来，林晞也在寻找着能根治虚症的药方，可并没有完全对症的良药。
庄太医告诉林晞，西域或许会有能治愈她的良药。
西域，那么遥远的地方，一路上有炽热的荒漠，有连绵的雪山，这些困难都暂且不提，身为林昭仪连出宫一趟似乎都是妄想。
林晞看着越来越健朗的太后，越发想要到西域去。芳菲与林晞同岁，还有五年才到出宫的年纪，有她陪着太后，林晞可以放心离开。
若是此去西域能够治好她的虚症，那就再好不过了。可若是她没有找到良药，就此长眠西域，那就留在西域吧，总比病逝在太后眼前让大家伤心难过好，就让太后和所有关心她的人都认为她依旧在西域寻医访药吧。
立秋过后，气温骤降，天气反常，汾阳更是出现了罕见的龙挂。龙挂见于五台山，有巨石重达千斤，浮空而起，应龙走后，暴雨如注，夹杂着鸡蛋大小的雹子。
此等天象实乃不详，皇上决定去五台山祈福，岳宗明率领京卫护行。
太后一直想到五台山还愿，遂也带着林晞和芳菲伴着圣驾一起同行。
芳菲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出了京城后，就开始不舒服，林晞给她配了些药丸，芳菲服了药后在车上沉沉的睡去。
林晞看着窗外和京城大不一样的风景，心里暗自琢磨，这千载难逢的出宫机会，要不要趁此机会走一趟西域呢？
因为有太后一众女眷，队伍行进的很慢，路上走了足有半个月才到了山西大同，山西布政使早已把驿站修缮一新，迎接圣驾。
林晞查看了下地图，等到了五台山就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五台山往西走就是榆林，再往西就是凉甘州，出了凉甘州就是西域了。
凉甘州，林晞心里念想过千百回的地名。那里有徐仲，可既然此生无缘，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想起徐仲，林晞的心还是一阵阵的抽痛，就像有个虫子在她的心里噬咬着。
这些年她从来不提徐仲，甚至在听到任何关于徐仲的消息时就像再听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可隐藏的再好，思念的心不会骗人。它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的安危，渴望着他的消息。
天色渐暗，晚宴后，山西布政使为女眷们安排了晋剧，太后点了《白蛇传》来看。
芳菲依旧手脚虚浮，无精打采的。林晞让芳菲回去休息，自己陪着太后看戏。
《白蛇传》的故事林晞是知道的，白蛇也好，青蛇也罢在林晞看来都是咎由自取，为了许仙水漫金山触怒天庭，害了黎明百姓，也害了自己。
可太后却看得十分喜欢，完全沉浸在戏台上的爱恨情仇里。林晞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觉得这花厅里的香炉熏得头晕，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也吵得心慌。她索性起身到园子里去透透气。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有廊子里和房檐上挂着的灯笼，映出熏黄的光晕。
不同于冷漠的宫殿，驿站里有林晞很久没见过的人间烟火气。
林晞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头晕似乎轻了些，但紧接着就觉得胸口剧烈的抽痛起来，“糟了，竟然这时候发病”林晞背靠着一棵槐树，呼吸一下比一下紧，胸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攥成一团，不容她呼吸。豆大的汗珠沿着她惨白的脸颊流下来。
这次发病格外的凶猛，林晞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摸到了袖袋里的清宁丹，可刚打开盖子，不听使唤的手把药丸倒了一地。
此时的林晞就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一点点沿着树干滑到地上，用尽力气去抓洒落到地上的清宁丹，咫尺之距，却似天堑。林晞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的好像千斤巨石要落下。
“难道这次真的要结束了吗”她不甘心的想着，手依然不放弃的努力伸向药丸。
远处似乎有一个身影闪过，林晞张了张嘴，几不可闻的发出微弱而嘶哑的声音。
瞬间，那个身影飞奔过来，一把扶起林晞，将地上的清宁丹尽数全喂进林晞嘴里。
林晞浑身像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身后温暖的怀里。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昏暗的灯光中，男子俊朗的桃花眼里全是心痛和担忧。
林晞很想对救命恩人道谢，她扯了扯嘴角，连卷一下舌头的力气都没有。
眼皮依然沉沉欲坠，有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睡吧，睡去就好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你牵挂的呢。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好好睡上一觉重新开始吧！”
一股暖暖的气息从背后传来，林晞觉得五脏六腑舒服极了，刚才被撕扯的生疼的胸口被一股暖暖的温泉涌过，整个身体都渐渐恢复了活力。
岳宗明看着林晞由白转红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收回向她度真气的手。
两年来，林晞的身影经常不邀自请的进入他的梦里，每次醒来，他都会为这只是场梦而懊恼。
这次出巡得知林晞也会同行时，他兴奋的就像一个少年一样，好几天都激动的睡不着，可又不能让人发觉他对林昭仪不同寻常的注意，只得暗暗隐藏这大逆不道的心思。悄悄关注着林晞的一颦一笑。
林晞从花厅出来时，他就发现了。驿站比不得皇宫，侍卫并不多，再三确定花园里除了林晞没有其他人时，他才跟上。
谁知道，远远就看见林晞趴在地上，面如白蜡，颤巍巍的手正努力伸向洒落一地的药丸。
幸好，他跟上了。
幸好，还有他注意着林晞的一举一动。
若此时无人经过，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怀里的人儿，气息终于平稳下来。岳宗明抱着她由冰转暖的身子，一点也不想放手，有一个想法在脑海里叫嚣着“勇敢一些，你明明心仪这个女子，怀里的人儿是你一直以来渴望的，那个能够牵手陪你走遍天涯海角的心爱姑娘。你如何能看她困在后宫里日渐凋零啊？”
岳宗明紧了紧手臂，淡淡的馨香从林晞发间传来，他贪婪的闻着。
“清扬！”林晞轻轻的唤了一声。
岳宗明整个人瞬间僵住。
“清扬”林晞又轻轻唤了一声。
岳宗明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思被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
他怎么忘了，这个女子是他生死之交的心上人，他们二人早已心心相印，此生不渝了。
他这是怎么了，堂堂岳家少将军怎么能做夺人所爱的事情呢？
岳宗明看了看周围，一把抱起林晞，走到长廊边的美人靠上，轻轻将林晞放下坐好。林晞乍然离开舒适而温暖的怀抱，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那一声娇吟落到岳宗明的耳朵里，就像有一只小猫在他心间挠了一把，他脸上泛起一阵红意。
侍卫队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岳宗明只得退后一步，拉开他和林晞的距离。这样的感觉糟糕透了，岳宗明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很窝囊。
他高声唤了侍卫和宫女过来，扶了林晞回房间休息。
花厅那边《白蛇传》依然凄哀婉转的唱着“实指望夫妻恩爱同偕老，又谁知风雨折花春难留。看断桥未断我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