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醒

　　林晞听到岳宗明的话后，犹如一盆冷水浇醒了她。本来她只想躲开京城这些恼人的事情，她只想回到她的药王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徐仲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在府外截住了她，她害怕孤独、害怕寂寞，心底也因有他一路作伴而欣喜，于是她就只想蒙着脑袋任性一次，去依赖着徐仲，不去想后果，也不去想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刚刚岳宗明的一句“私奔”赫然把她的逃避变成了最不堪的字眼。聘则为妻，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她林晞如何暂且不提，徐仲乃堂堂广宁侯世子，是未来的驸马爷，还刚刚平定苗乱立下大功成为满京城交口称赞的少年英雄；还有他身后这百年功勋的广宁侯府，都会因此而被人所不齿，名誉扫地。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祸水红颜的林晞，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害了姑母害了徐仲害了侯府。

　　她必须回去，趁着事情还能挽回之前，赶紧回去，就像这一夜他们的离开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林晞不顾徐仲的反对，立刻让岳宗明驾车返回京城。一路上，林晞没有再说一句话，又变回了那个冷清清的冰美人。

　　回到侯府，站在影壁处等候多时的徐夫人，什么话也没说，甚至也没有看徐仲和林晞一眼，低声吩咐烟岫给林晞更衣，尽快入宫见太后。

　　林晞知道，姑母被她伤了心，可眼下当务之急的是赶紧入宫去，宫里来接她的人还在花厅里喝茶等候着，绝不能让来人发现了异样。只能待她从宫里回来后再向姑母认错求得谅解。

　　林晞匆匆收拾一番，准备进宫。徐仲在马车前拦住林晞。

　　“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林晞不敢看徐仲，她怕会泄漏自己的心事。

　　徐仲其实没奢望林晞这么快就接受他，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走进她的心。可此刻他迫切的要知道林晞的答案，哪怕是最伤害的那种。

　　林晞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微垂，侧过头来，一字一句的对徐仲说“对不起，表哥，我只能当你是表哥。”

　　言毕，扶着香儿上了马车，她不能回头看徐仲，哪怕多看上一眼也许她就会心软，会后悔回京城来。

　　直到徐仲僵硬的身影渐行渐远，林晞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滑过，抬手拭去泪痕，凄然的仰天一笑。这就是她的命吧！她很想告诉徐仲其实她是贪恋他的怀抱，她是喜欢对他笑的，她真的想过和他白头到老的。徐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她的心，相比徐仲的情窦初开，她林晞何曾不是刚刚才知道情为何物呢？最遗憾的是这段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或许应该说是刚发现自己原来是钟情与他，就到了不得不掐断情丝的地步。因为，他们相遇的太晚了，晚到一切皆无可能了。

　　现在她不能任由两人错下去，一旦让人知道，徐仲不但要退了这皇家婚约又和即将入宫采选的她私奔，将皇家脸面如此践踏，广宁侯府和徐仲甚至林府都会为了他俩的轻率陪葬。如今必须让他彻底死心，回到他原本该有的人生去，娶公主，做驸马，继承爵位，建功立业，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巍峨的宫墙下，肃穆的大门轰隆隆的开启，林晞只觉得那声音就像一个石磨在她的心里沉沉碾过，把她刚刚萌芽的懵懂之情压的粉碎。

　　太后怜她体弱，准她乘了轿撵前往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宫墙之外是繁华喧嚣的西市大街，宫墙之内寂静的犹如无人之地。这一墙之隔，天上人间已分。

　　慈宁宫内，太后正在抄篆《地藏经》，听到通传后，手腕一顿，墨汁滴下湮花了即将抄完的经书。女官芳菲见状立刻捧起经书，轻轻拿帕子拭去墨印。太后挥了挥手，烦躁的说“算了，墨汁落纸即浸，哪里还擦的掉啊，这本经书扔了吧！”芳菲心里暗暗替那个林家小姐捏了把汗，太后这是不喜她吧。

　　阴沉的宫殿里，太后端坐在大殿上方。

　　林晞跪拜于太后，好半天，太后才让她平身。芳菲知道这是太后惯用的手段，先杀杀这个林家小姐的傲气。

　　“林晞，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的声音苍老而威严，听不出喜怒。

　　林晞抬起头来，看向太后。直视太后乃是大不敬，可她想在母亲的胞姐身上找一找母亲的样子，可惜太后和母亲的画像一点也不像，母亲是那样美丽的女子，眼前的太后却是一个一脸病容垂垂老矣的老妪。

　　太后看到林晞的脸时，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不愧是萧葵的女儿，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亭亭立于大殿中间，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难怪那岳氏定要送她入宫来，这样的祸水红颜足以颠覆一个国家。岳氏那点龌龊的心思太后甚是不屑一顾，能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站到最后，皇上的心思岂是后宫女子能够左右的。不过这样的绝色也只有皇家能护住，放在京城任何一家富贵人家都是家乱之源啊。

　　想到早逝的胞妹，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招了林晞上前赐座。林晞顺从的坐在太后右手下侧，太后身上有浓重的药味儿，就连殿里燃的凝神香也遮盖不住。只有长期服药的人身上才会有这股味道。

　　太后轻轻拉起林晞的手，太后的手心并不柔软，一点也不像一个长期养尊处优的贵妇的手，反而像是徐仲那种长期征战男子的手，干硬还略带粗糙。林晞回握住太后的手，端看着赤黄的颜色，暗黑的斑点，心中对太后的病情已有了几分断定。她大胆的提出想为太后请脉。太后一怔，神色凝住，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芳菲看得心里一紧，这林家小姐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宫里贵人的身体状况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知道的。

　　林晞也察觉了自己的请求有些逾界，遂立即解释道：“太后，林晞自幼在药王谷长大，终日与医书药石相伴。师傅说过，医者誓愿普求含灵之苦，故应勿避险希，一心赴救。请太后恕我直言，太后的汤药应该是以补之之道泻之，可我观太后气色，此法虽稳妥却起效甚微，应配以针灸方可痊愈。”太后微眯起眼睛审视着林晞，林晞落落大方的微笑着任由太后审视。大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芳菲都觉得头皮发麻，太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