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截肢之后，照顾他的任务就落在了奶奶和妈妈头上。
为了照顾妈妈的情绪，奶奶三番五次地劝说妈妈不要再单独做饭，都在自己这边吃。刚开始的几天，妈妈还不习惯，因为几年前就分了家，而且是在妈妈的一再坚持下分的家。偶尔在奶奶这边吃了几次饭后，她也尝到了不用做饭的甜头，便也答应下来，不再单独做饭。
但她也并没有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照顾爸爸上。每次爸爸当着她的面屙屎屙尿，她都会捏着鼻子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奶奶看到了，就对爸爸说，“以后要解手，就喊我，又不是听不到”。爸爸当然乐意，他从小就在奶奶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长大，即便年龄大了，遇到一点儿事就大声喊“妈”的习惯却一直没改。所以有些人经常说，爸爸之所以不成器，是因为奶奶太惯着他了。但奶奶却从来不承认这一点，她说，哪个当妈的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怎么就只有他长成了这个样子。
这天，也是奶奶给爸爸端屎盆子的时候。
“这个熊娘们儿，她给我说她梦见和老五一起睡觉了”，爸爸突然对奶奶说。
奶奶听到了，气得全身直哆嗦。她走到爷爷身边，气愤地对爷爷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说不让老五来，你却像吃了蜜一样的欢迎他，咱们就是再穷，也不差他那点房租啊？”
“你这是怎么了？”爷爷莫名其妙。
“你自己去问小羊儿！”
爷爷从爸爸那里回来后，也是气得不得了。
“你说摊上了这种不懂事理的人，有什么办法呢？她这是在我们家里说，她要是到外面去说这个话，你说还不丢死个人。”
“你说上次你自己给她说，让她不要再去老五那里串门了，你说了没有？”奶奶问。
“还没有，你叫我怎么好开口。”
“你不说，我说！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说空话行，真正到了那个节骨眼上就不行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奶奶会怎样给妈妈说，也不知道说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饭收拾出来，却不见妈妈的人影。一家人只有等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奶奶说，“小亮，你出去找一下你娘”。
我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妈妈肯定是在老五那里。我走到街对面，远远地向老五的店里望了望。妈妈果然在，而且竟然正和老五一起吃饭。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看到这个场面，我的胸中涌起一股怒气。两步并作一步地走了过去，一脚蹬开了老五关着的半扇门。
“咣当”一声，老五吃了一惊。妈妈虽然聋哑，但剧烈的声音仍然能够震动到她的耳膜。她也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冷冷地对她比划着说，“回家吃饭了”。
看到我这个样子，妈妈也有点不知所措。她又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也面色凝重地比划了一下，“快回家吃饭吧”。
我不等妈妈出门，自己走了出来，回到家里。
前脚刚进屋，妈妈也跟了进来。
奶奶赶紧招呼妈妈坐下吃饭，却发现饭已经凉了，又挥舞着手给妈妈说，我把饭热一下，你再吃。
“我不吃了，我已经吃过了”，她一边说还一边哭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这个儿子不好”。
“怎么了，小亮？”奶奶问。
“我刚才出去找她，她正在老五那里吃饭。我就踹了老五的屋门一脚。”
“你这孩子，你叫她吃饭就行了啊，踹人家门干什么”，奶奶责备着我。
“人家老五人多好，长得也好，也能挣钱，你爸爸什么都做不了”，妈妈对着我说。
我的气愤已经难以遏制，一手提着装了馒头的框子就甩了出去，嘴里还骂着妈妈，“不要脸，你滚！你滚！”
妈妈也是怒气冲冲，她向爷爷奶奶比划着，“我走了，不回来了。”说着就出去推了一辆自行车出门了。
爷爷奶奶也不知说什么好。一会儿反映过来，才对我说，“小亮，你还不出去拦着你娘，你看她这是要去哪里啊？”
“管她去哪里，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那是你娘啊，不管对错，都是你娘！”
“是我娘怎么了？那也不能犯错！”
以往妈妈每次和爸爸闹矛盾，都会生气地回娘家。等过了几天，估摸着她消了气，妈妈再让爸爸把她接回来。现在爸爸连腿都没了，更没法去接她。怎么办，难道应该我去接她吗？要不要给她道歉呢？可明明是她的错啊。如果要道歉，该怎么道歉，无法跟妈妈用语言沟通，用手势怎么能够表达出这么复杂的意思。我陷入了矛盾，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一家人被搅得饭都没有吃，爷爷奶奶也没办法，只有唉声叹气。爷爷本来想厚着老脸亲自去叫妈妈回来，可是又想到，叫她回来做什么呢？接着天天到老五那里串门子吗？如果是这样，指不定惹出什么更丢脸的事情。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大姑和小姑，商量一下怎么解决。大姑家远些，我是男孩子，所以就由我去，小姑家就让姐姐去了。
到了大姑家，他们刚收拾好农器，正准备下地呢。
“小亮来了啊？”大姑温和地说。
“是啊，大姑，我们家里出了点事，奶奶叫你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大姑的表情紧张起来。
“不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行吧，我先去趟二十里铺，你们自己到地里去吧。”大姑向大姑父交代了几句。
“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也一起去？”大姑父问我。
“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大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那好吧，那就先你大姑去，后面有什么事，我再去。这几天正好地里也忙，我就先到地里去了。”
路上的时候，大姑还是忍不住又问起家里的事情。
“你先给我说个大概，你不说，我老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