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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1939年,柏林(6)

  下面一层抽屉锁上了,但黛西知道博伊把钥匙放在壁炉架上的一个小罐子里。黛西理所当然地打开了抽屉:在她看来,夫妻间应该没有任何秘密。

  她先看到了一本满是裸体女人照片的杂志。在画像和艺术照里,女人们都会对身体的敏感部位半遮半掩,但这些女人恰恰相反:她们不仅脱去了内裤和胸罩,连阴部也打开给人看。如果有人闯进来发现黛西在看这本书,她会装得非常震惊,但其实她非常喜欢这本杂志。她怀着极大的兴趣看完了整本书,拿自己和书上的那些女人比较:乳房的大小和形状,阴毛的数量,性器官的外观,等等。女人的身体真是一座探之不尽的宝库啊!

  那些照片里,有些女孩在自慰,或装出自慰的样子来。其中两个女孩在互相挑逗。男人会喜欢这些照片,黛西不觉得奇怪。

  她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这让她想起了结婚前在泰-格温潜入博伊房间的陈年往事。那次潜入之后,她急切地想多了解博伊一些,想与钟爱的他更加亲近,使他成为自己的丈夫。现在她又在干什么呢?窥探似乎不再爱着自己的丈夫,难道是为了弄清自己失败的理由吗?

  杂志底下有个棕黄色的纸袋。纸袋里有几个写有红字的白封套。黛西看了看这几行红字:

  商标认证

  塞维斯普

  注意

  本品敏感

  请勿将封套和内容物放在公共场所

  英国制造

  成分:硅胶

  任何季节都适用

  黛西不明白这几行字是什么意思,说明中没写清封套里放着什么。于是她打开了封套。

  封套里放着几个橡胶套。她展开橡胶套。橡胶套形状像个管子,一头封着口。她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以前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实物,但听很多人说起过。美国人叫它“特洛伊木马”,英国人称之为“宝宝杀手”。它的学名是避孕套,用途是帮助女性避免怀孕。

  丈夫为什么会有一包避孕套?只会有一种可能:避孕套是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时用的。

  黛西真想放声大哭。她给了博伊他想要的一切。黛西从没以累为理由拒绝和博伊做爱——哪怕她真的很累——也没有推挡过他玩的那些花样。只要博伊想要,她甚至愿意摆出那本杂志里的姿势。

  她做错什么了吗?

  黛西决定好好问问他。

  悲伤很快转变成为愤怒。她站了起来,想把封套里的东西带到餐厅,和他对质一番。这种时候为何还要保全他的面子呢?

  这时,博伊走了进来。

  “我从过道里就看见这里亮着灯,”博伊说,“你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他看着打开的床头柜抽屉,“你竟然敢偷窥我的隐私!”

  “我怀疑你不忠,”她拿起避孕套,“我猜得没错。”

  “该死的偷窥狂!”

  “该死的通奸犯!”

  他举起手:“我会像维多利亚时代的丈夫一样打你。”

  黛西从壁炉架上拿起一个沉重的烛台。“有种你就试试,我会像一个20世纪的妻子那样还击。”

  “太荒唐了。”博伊重重地坐进门边的椅子里,似乎受到了重挫。

  他的失意消散了黛西的怒意,她悲从中来,颓然地坐在床上。不过她还是很好奇:“那个女人是谁?”

  他摇摇头说:“跟你没关系。”

  “我就是想知道!”

  他不安地在椅子里蠕动着身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非常重要。”博伊看起来会和盘托出的。

  博伊没敢看黛西的眼睛:“你以前不会认识,将来也永远不会认识。总之是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是妓女吗?”

  他被这句话惹恼了:“当然不是。”

  黛西故意气他:“你给她钱了吗?”

  “没,哦,给了些。”他显然耻于承认给钱的事实,“我给了些零花钱。那和付钱嫖妓是两码事。”

  “如果她不是个妓女,那你为什么还要付钱呢?”

  “付钱是因为我不想让她们见别的男人。”

  “她们?你有好几个情妇吗?”

  “没,我只有两个。她们是住在阿尔德盖特的一对母女。”

  “什么?你不是认真的吧?”

  “有一天,乔妮……法语里的说法是‘见红[18]’。”

  “我们美国女孩说那是‘诅咒[19]’。”

  “于是珀尔就……”

  “做她的替补吗?这是我所知道的最肮脏的解决方式。于是你就跟她们两个都睡了吗?”

  “是的。”

  黛西想起那本满是不堪照片的杂志,突然想到了一种邪恶的可能。她必须把这事搞搞清楚。“你和母女俩同时上床过吗?”

  “有过几次。”

  “真恶心。”

  “别担心会得病,”博伊指着她手中的避孕套说,“这东西预防感染。”

  “你这么为我考虑,我真是太感动了。”

  “你应该知道,大多数男人都会在外面寻欢作乐。至少,上层阶级的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

  “才不是呢。”但她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除了黛西的母亲和情人玛伽外,列夫又找了新欢格拉迪丝·安格鲁斯。

  博伊说:“我爸爸就很不安分,到处都有他的狗崽子。”

  “我才不信呢,他对你妈妈很忠诚。”

  “他至少有一个私生子。”

  “在哪儿?”

  “我不知道。”

  “那还说什么‘至少’?”

  “我听他和本·韦斯特安普敦吹过,你知道本的德行。”

  “我确实知道。”黛西说。这似乎是个道出事实的时候。“他一有机会就摸我的屁股。”

  “他是个老流氓。那次,本和我们父子俩都有点醉了,本说,‘我们这种人都有一、两个私生子,老哥,你说是吗?’爸爸说:‘我就有那么一个。’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装傻咳嗽了两声,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不管你爸爸有几个私生子。我是个现代的美国女孩,无法和一个不忠的丈夫住在一起。”

  “你想怎么样?”

  “我会离开你。”黛西做出毅然决然的表情,但她的心很痛苦,像是被当胸捅了一刀似的。

  “夹着尾巴回布法罗吗?”

  “也许吧,但我有很多钱,也可以有些别的选择。”他俩结婚时列夫的律师做了文件,没让博伊染指黛西父母家的财产,“我可以去加利福尼亚,在爸爸的某部电影里找个角色。我打赌我一定能做个电影明星。”尽管强装坚韧,但黛西的眼角还是泛着泪光。

  “那你走吧,”博伊说,“想死到哪儿就死到哪儿,我一点儿都不在乎。”黛西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从脸上的表情看,这不像是真心话。

  屋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黛西把深色窗帘拉开一点,看见菲茨的黑白劳斯莱斯停在外面,车头灯的光线在重重雨幕中显得不是那么亮眼。“你爸爸回来了,”黛西说,“我们还要继续吵下去吗?”

  “最好下楼看看去。”

  “我跟你一起去。”

  博伊走出房间,黛西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和半小时前走进这个房间时没什么两样。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痕迹。她为自己感到悲哀,想扯上嗓子大哭一场,但她抑制住了想哭的冲动。她定了定神,匆匆走下楼。

  菲茨穿着肩膀上沾有雨点的外套坐在餐厅里。因为临走前没吃甜点,管家格罗特替他拿出了水果和奶酪。全家人都坐下以后,格罗特又替菲茨倒了杯红葡萄酒。菲茨喝了口葡萄酒:“真他妈太可怕了。”

  安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菲茨吃了口干酪说:“内维尔只说了四分钟话,从来没有哪个首相像他表现得如此拙劣,他咕哝着说德国可能会从波兰撤军,但没人相信他的话。他没有提到开战,甚至没提到会给德国下最后通牒。”

  安迪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内维尔私下说他想等法国结束犹豫之后再和它们一起宣战。但许多人觉得这只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理由。”

  菲茨又喝了口葡萄酒,然后说:“阿瑟·格林伍德在他之后发了言。”格林伍德是工党的副主席,“他站起身以后,列奥·艾梅里——说明一下,这个人是议院的保守党议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阿瑟,你可要站在英国的立场上说话啊!’连保守党议员都对本党的首相看不下去了,要社会主义的工党为英国说话!内维尔实在是太懦弱了!”

  格罗特往菲茨的酒杯里加满了酒。

  “格林伍德口气温和,但他的话很有分量:‘不知道我们还要犹豫多久?’听了他的话,议院两边的议员们都拍手称快。内维尔这时可能连打个地洞钻下去的心都有。”菲茨拿了个桃子,用刀叉子切成小块。

  安迪问:“后来做了什么决定吗?”

  “没做出任何决定!内维尔回了唐宁街十号首相府,但大多数内阁成员都去了下议院西蒙爵士的办公室。”约翰·西蒙爵士是本届政府的财政大臣,“他们说内维尔不向德国发出最后通牒,他们就不离开西蒙爵士的办公室。与此同时,工党的全国委员会也在开会,还有些不满的议员去了温斯顿的公寓。”

  黛西总说自己不喜欢政治,但自从成为菲茨家的一员,学会从内部的角度看待政治以后,她就开始对政治感兴趣了。她觉得这幕大戏既可怕又有趣。“这样一来,首相就必须有所行动了。”她说。

  “这样一来,”菲茨说,“在议院下一次开会之前——应该是在明天正午——内维尔要么宣战,要么向国王递交辞呈。”

  过道里的电话响了,格罗特走出餐厅去接电话。一分钟后他回来说:“阁下,外交部来了电话。对方等不及你来接电话了,让我直接把消息转达给你。”老管家面露难色,似乎犯了越俎代庖的差池一样,“他说首相马上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

  “很好,行动够快的。”菲茨说。

  格罗特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外交部长想让你也列席这次会议。”菲茨不是内阁成员,但副部长们有时也会受邀参加内阁会议。他们坐在会议室侧面的座位上就各自分管的领域回答阁员们提出的问题。

  碧看了看钟。“快十一点了,但我想你必须去。”

  “当然得去,‘如果方便的话’只是句客套话。”菲茨用白色的餐巾布擦了擦嘴,一跛一跛地走出餐厅。

  碧公主说:“格罗特,多做些咖啡,带到客厅。今天我们可能会弄得很晚。”

  “遵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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