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比尔说的都是实情，何塞仍然有些不服气。

　　“就凭托马斯那个臭小子？想要扳倒我，我觉得他的道行还差得远呢。这次要不是拉尔森为了演戏挺了他一把，他能爬上我的位子？哼，我相信，根本我不用亲自动手，我手下的那些人就能逼得他在电工班里混不下去。”

　　比尔听了哈哈大笑：“就你们班上的那些墙头草？拉倒吧，那一帮子虽然人数不少，而且基本上还都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可问题是除了见风使舵的本事之外，我真想不出来他们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来。

　　你想想，拉尔森还没有宣布要撸你的职，只不过是数落你的时候，你所谓的那一班手下，都是什么样的嘴脸？你觉得他们是靠得住的人吗？”

　　何塞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没有出声。

　　“所以说啊，兄弟怎么样从来都是只算人头数的，而要看是不是能在关键时刻为你两肋插刀。其实我走之后，你和Ozzy就是最明显的两个大靶子，你和他互相照看着，我才能比较放心。

　　我知道你有点舍不得电工班的位子，觉得那里怎么都算是技术活，比打扫卫生要高上好几个档次。不过有一点你可能没意识到，清洁组有一个有点极大的优点，是其它任何一个工作组都无法相比的。”

　　何塞听了，瞪大了眼睛：“什么？掏下水道还有优点？居然还是极大的？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是当局者迷啊。

　　一个犯人，在监狱里呆着，最受限制的是什么？是自由！别说是想出去遛达，就是在伊莱里面，你想从一个区到另外一个区没有批条都是不可能的。就说你自己好了，偶尔跨区修个东西，首先手续必须齐备，而且从头到尾背后都会跟着个人全程监督的吧。

　　但是，你有见过哪个监管又或者是狱警跟着打扫卫生的到处跑的？”

　　“哎哟，对啊！”何塞一拍大腿，“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呢！伊莱虽然是分了几个区，可是清洁组就只有一个。只要见你是推着推车去打扫卫生的，跨区时候，狱警从来都是直接挥手放行，连一个字都不带多问的。

　　还有那些监管，也完全是摆个样子，跟是跟着，可都是到了地方就自己找相熟的同事聊天吹水的。”

　　“没错，只要是在规定的时间里，清洁组的人随便去哪个区都被大家视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方便又不引人注意。但最关键的是，只要收工后把几个区的信息一汇总，伊莱每一个角落都分别发生了什么，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吗？”

　　“嘿，我说呢，以前也没见咱们特地派人去收集信息的，可是其它区的动静，你全了如指掌。我还一直当是那几个闲到发霉的狱警和你说的呢。”

　　“呵呵，等着别人告诉你，又怎么能和自己主动搜集相提并论呢？

　　何塞啊，你要记住，就冲这一点，你也要把清洁组当成是我们的根本之地才行。

　　除此之外，打扫卫生的活儿，又脏又累又没有技术含量，说起来也不响亮，给的钱还少，谁会乐意来这儿呢？基本上都是被指派了没办法才来的。这样的工作可不用整天担心有人会在背后虎视眈眈地想算计你了。”

　　何塞从来没有想过最让他厌恶的清洁组居然有这样的好处，现在听比尔一一道来，只觉得大哥果然是大哥，看问题就是格外的深入和透彻。

　　“只要你意识到这一点，就能明白电工班，嘿嘿，充其量不过是一根丢出去的骨头而已。但也应该足以让那些眼红多时的癫狗们你争我夺上好一阵子了。而他们越是抢得厉害，你们也就越安全，想套料也会更方便些。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不介意再丢多第二根、第三根骨头出去。”

　　听了比尔的话，何塞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以前何塞一直认为自己比Ozzy更得老大的信任。他的理由就是Ozzy跟着比尔打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也不见比尔给他换个更好点的差事。可见在大哥心里，Ozzy还真就是个打工的，除了应得的薪水之外，并不值得信任和嘉奖。

　　然而今天听完比尔的解说，何塞终于意识到，其实Ozzy可能比自己更受大哥的器重，要不然大哥怎么会放心把根本之地交给那个眼里只看到dollar的讨厌家伙那么长时间？

　　只是，要何塞承认这一点，实在有点困难。

　　不过正如大哥说的，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既然现在大哥把自己也调了回来，那说明大哥并不完全相信Ozzy的能力，关键时候还要自己来帮忙把关。这么一想何塞又觉得心里振奋了些。

　　果然接下来比尔的话，证实了何塞的猜测。

　　“这次我让你回来清洁组，主要是为了搜集消息。Ozzy虽然办事踏实，可他为人比较粗心，有时候就会错漏掉一些细节，在这一点上你更让我放心些。而且，他现在是清洁组的头，每天推着工具车出去四处打扫卫生也不太合适。以后外出干活的事还要多靠你了。”

　　“绝对没问题！”何塞第一时间便拍了胸脯。

　　机会大哥已经给了，要抓住机会证明自己比Ozzy强，就全看自己以后的表现了。反正绝对不能给Ozzy比下去就是。

　　“很好，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何塞想了想，问道：“刚才你说拉尔森是站我们这边的，我想知道他有多可靠。或者说，他站我们这边能站多久呢？”

　　虽然照现状来看，监督清洁组工作的监管都是摆设。可一旦拉尔森对他们强调一下监督的强度，又或者是在排监管的班的时候，故意安排几个和他们不对付的监管来管他们，那何塞除了老老实实拖地洗厕所之外，可就什么都干不了。

　　比尔狡黠地一笑：“我进来之前，在外头有点小生意，进来之后我分了拉尔森些干股。”

　　哦，原来还有这么个名堂在里面呢。

　　何塞心里顿时淡定了很多。同时他也终于得到了一个他一直以来都没想明白的答案，就是为什么在拉尔森和杰西之间老大总是会很肯定地选择前者，感情他老早就已经把拉尔森绑到了自己的利益战车上了呀。

　　“那，拉尔森会不会当上总监管长啊？他要是当选了就会被调走，那后来的人是谁可就真不好说呢。”何塞脑子一转又冒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来。

　　“呵呵，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总监管长的人事任命就是再过上个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下文。”

　　“不会吧，拉尔森和杰西不是竞争得很激烈吗？我们都觉得不出半个月就会有结果了呢。”

　　“我亲爱的何塞，这种上层的权利斗争，你可不能用仰视的角度来看。你想，现在总监管长的位置空缺，那这部分权利由谁来暂为代管呢？是监狱长。换了你是监狱长的话，你愿意把手里的权利分出去吗？”

　　“当然不想了。”

　　“那不就结了吗？

　　事实上，拉尔森并没有当总监管长的野心，他觉得在西区当当老大、赚赚外快，混混到退休也是件不错的事。可是杰西就不一样了。因为那娘们一再在例会上提出希望早日确定总监管长人选的动议，所以监狱长才不得不弄出这么个竞选来。

　　你们都看到了，现在拉尔森和杰西的支持度不分上下，这其实根本就是监狱长精心调控的结果。因为两人难分伯仲，他只需要一句‘交给上头再讨论讨论’就可以把杰西给应付了。再来上一个‘拖’字决，这事儿啊，搞不好等你出狱了都还没最后定下来呢。”

　　何塞呆了一下，笑骂道：“这些管事的果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因为有了比尔交的底，何塞觉得要完成任务更加不是问题了。

　　他自信满满地说道：“行，我知道了。比尔，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有拉尔森这把保护伞在，我要还办不好，回头我名字倒着写！

　　对了，那是不是我一旦有了消息，就传给拉尔森知道，好让他尽快转给你呢？”

　　“当然不行！绝对不能去找拉尔森!”

　　只是何塞没想到，这个在他看来很是最顺理成章的想法居然会被比尔断然否决。

　　“虽然拉尔森还是会帮着我们，但他不会好象过去那样明着帮了，最多只是在排监管、狱警的值班表上暗中照应着点。因为我们必须做出一种假象，就是我走之后，你们没了人照应，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威胁这样黑豹帮的人才会有所松懈。

　　为了把效果做得更逼真一些，更让我们的敌人相信，我和拉尔森商量过了，他过些时候会隐晦地暗示一下，他之所以会被国税局查到头上还被罚了一大笔钱，是因为我的疏忽，在填写他的税务申报表时出了疏漏。

　　这样，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拉尔森破财之后心有不甘。可就算他有心想要找我的麻烦，却是力有未逮，因为我已经走人，再也不归他管了。他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去，就只好冲着你们来了。而把你重新踢回清洁组扫地，没别的，就是为了出气而已。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我们已经算计了那么多，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要让该听到的人都听到。

　　这事就更简单了。谁都知道你和Ozzy虽然都是我的得力手下，可是一直有点互相看不顺眼，所以我就让Ozzy把你的事当笑话一样四处去说。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起什么疑心。”

　　一直听到这里，何塞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竟然成了大哥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这让何塞在大为振奋的同时，也深深地佩服大哥比尔的运筹帷幄。

　　一个大家眼里的倒霉鬼，不折不扣的出气筒，势必不会再成为别人注意的重点。如果再把这个走了背运的家伙放在被人轻视的清洁组里，那黑豹的人多半就会认为自己已成弃子。而一枚“弃子”往往才是最好的观察者！

　　难怪比尔没有事先告诉自己，何塞很清楚自己不是专业的演员，要是早知道大哥的计划，自己在挨拉尔森骂的时候没准会忍不住偷笑，那可不就坏了大哥的大计吗？

　　“可是，如果不能借助拉尔森来传信息，那我有了发现之后，怎么才能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你呢？难道我们还要约定一套暗语，好在打对方付费电话的时候说？”何塞问道。

　　“我出去之后，可就把你们都给彻底‘抛弃’了，你要还给我打电话，那不是把什么都给戳穿了？再说付费电话，一个人说，后面那么多人听，根本不安全。不过，你可以用这个通知我。”

　　比尔似乎早就知道何塞会这么问，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墙皮脱落得斑驳的墙根处，伸手在一块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的砖头处扒拉了几下。然后在何塞的目瞪口呆里取下了一块，露出后面一个小小的空洞。

　　那里面居然放着一部手机！

　　天啊！是手机！和毒品、酒精一起并称为最被严禁的三大违禁品啊！

　　尽管何塞一直怀疑，神通广大的比尔在暗地里是有什么法子能够绕开监狱的各种监控，偷偷和外面联系的，可那也仅仅局限于是怀疑而已，如今亲眼目睹，终于证实了自己猜测，何塞非但不觉得紧张害怕，反而是满心的欢喜。

　　哇塞，难怪大哥一直说清洁组才是根本，嘿嘿，原来他把好东西都给藏到这儿了！既然连自己这个亲信都想不到，那旁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手机是经过改装过的，为了防止意外，已经直接把通话功能给屏蔽了，它的主要用途就是往一个预设好的电子邮箱里发信息，而且收发的消息在一个小时内会自动删除。为了减少被无线信号监测器探测到这个手机的信号，你要记得上网时尽可能的缩减时间，要发送的信，最好事先都先写好。

　　最后，你一定要记住，手机绝对不能离开这个清洁仓库！”

　　何塞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这玩意要是被人发现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

　　刚交代完这一切，Ozzy就推门进来了。

　　“老板，我回来了。

　　您估计的一点没错，黑豹的那些笨蛋这两天东找西找都没找到你的踪迹，总算是想起来要到我这里来探探情况了。你不知道，就我刚才出去遛达的那会子功夫，碰到的人，但凡是黑豹的，不管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的威逼利诱，目的都只有一个，想从我嘴里挖到关于你的下落来。”

　　“呵呵，果然是一群蠢货！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可惜了，晚了哦！”比尔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是啊。后来我碰到拉尔森派来的狱警，说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比尔点点头：“人在哪儿？”

　　“就在仓库外面等着呢。”

　　“好嘞，这就动身！”

　　最终的时刻终于来到了，即便已经把喜怒不形于色变成了一种习惯的比尔，在心里依然忍不住一阵阵的激动。

　　他张开双臂，给了何塞和Ozzy各自一个熊抱，嘴里还不忘最后再一次叮嘱道：“好好保重，安全第一，别的能做就能做，做不了的也不必强求。等你们的刑期满了，记得出来找我，不用担心，一切还都有哥罩着呢。”

　　何塞不自觉地就流下了两行眼泪，大哥这一去，得几年才能再见呢。

　　Ozzy却一点被感动的样子都没有，还是木着张脸，只从鼻子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就算给完了反应。

　　最后，比尔使劲拍了拍这两个他在狱中最信任的兄弟的肩膀，笑道：“行了，我走了。都到了这会儿了，他们什么招也阻挡不了我出狱的脚步了！咱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你们也不用送了，咱们就此别过，外面再聚！”

　　说完，比尔“唰”地一下把仓库的大门彻底拉开，对着已经等在外面的两个狱警点点头：“烦劳两位了，咱们走！”

　　那二人都是和比尔素来关系不错的，便径直陪着比尔一路往南区而去。

　　因为比尔是伊莱知名度最高的犯人，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所以这一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打着招呼。比尔面带微笑一一点头致意，脚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留。

　　等他最后跨过了南区和西区之间的那道门时，他最后一次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那几个闻风赶来、却无可奈何站在门另一边的黑豹帮的老对头们。

　　比尔伸手对着那边挥了挥，高叫一声：“哥哥我可走了啊，咱们以后后会无期了。”

　　低调收敛了那么久，直到这一刻，比尔身上突然涌现的意气风发，让他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而刹那间的气盛张扬，仿佛抹去了中间漫长的十年，他仍然是当初那个随意任性的富家少年。

　　匆匆跑来，却只能眼巴巴看着比尔从容离去的黑豹们脸上的表情都甚为难看。

　　而更远一些的转角处，貌似无意间路过的杰西小姐，眼中也是一片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