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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垂拱平章

与君阕 槐序之辰 6394 2024-04-14 04:28

  谢松照眸光一转,「曹大哥,那个细作在哪里?」

  曹青云低声道:「在城里,我和老赵半点都不敢松,昼夜派人盯着。」

  谢松照颔首,「曹大哥放心,这个细作我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曹青云笑着回头,「谢小将军,你们怎么不过来?进城了呀。」

  边关苦寒,连将军的府邸也显得粗糙,顾明朝细致地将窗户全部关上,坐下看着谢松照,「北疆的局势远比你我料想地更混乱,大家看似是同在一个阵营,都想着开疆拓土,但这边,比不上东洲易取。」

  谢松照看着桌上舆图,「东洲有少游和齐夜,可以性命相托。这边有的,是旧属和人心,是旧情的寄托,一旦我行差踏错,这些东西都将反噬在我身上。」

  顾明朝指尖搓着红绳,微微靠近谢松照,「现在要花费的时间,不止半年,我……」

  谢松照看着他,目光算得上是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叫顾明朝难过,「明朝,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这件事,除了我,我想不出还有谁。」

  顾明朝肩膀缓缓松下去,「人情世故,你倒是拿捏得好。」

  谢松照的袖子里似乎总有拿不完的信,「明朝,陛下来信,你念给我听听。」

  顾明朝淡淡瞥过信纸上勾勒着的一丛竹,「他让你帮忙选陵寝,还有礼部给我选的封号。」

  谢松照盯着京郊外的皇陵,「这……这……」

  顾明朝笑着看他,「没想到是吧。」

  谢松照哂笑,「确实……」复又叹气,「给我看看你的封号。」

  顾明朝却将信压下,「你给我想一个,顺便再想一想字,我明年就可以取字了。」

  谢松照从胸口的取出一张反反复复折过的纸出来,「用你说?我可一直都在给你想。」

  顾明朝凑过来看,满张纸被划得只剩下两个字,轻轻念道:「平章——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谢松照点着下面的字,「庭安,这个我更喜欢。」

  「那就这个。」顾明朝毫不犹豫的接话。

  谢松照叹气,「你呢?你喜欢那个?」

  顾明朝起身去取纸墨来,「回信吧。」

  谢松照点着嘉祐帝的来信,发愁了,嘉祐帝真会给他出难题,帝王陵寝和侯爷的封号,按照规制他只是一个侯爷,哪里有权呢……

  突然灵光一闪,他缓缓坐直,看着对面坐着顾明朝研磨,心里的想法却更加坚定了。

  顾明朝伸手敲了敲案几,「你又在想什么?」

  谢松照干笑,「没。」

  顾明朝将笔舔满墨递给他,「封号礼部选的我都不喜欢,封号就定平章二字,字就庭安。如何?」

  谢松照摸着手上的玉扣,「好。你去把城中和裴钦联络的细作查清楚,我们只在此停留一夜,明日就进入北疆了,再分不出心思了。」

  顾明朝将袖口送了些,「好,你困了就睡。这里的饭菜不好吃,我回来做。」

  谢松照颔首,提笔给嘉祐帝回信。

  「兄长,我进来了?」谢灏南叩门。

  谢松照掩好书信,「进来吧。」

  「兄长,我在北疆这将近一年半,北疆的众人看在叔父的面子上,对我已经算是好脸色了。」谢灏南解下披风搭在屏风上,迫不及待的转进来。

  谢松照将满是字的名单折了折,放进胸口的夹层里,「父亲的面子能用这么久,是因为燕都还没有对北疆下手,父亲的死,让燕都和平衡达到了一个奇妙的平衡。现在就是打破平衡的时机。」

  「为什么?兄长,北疆如果被燕都扼

  住咽喉,那……」谢灏南急道。

  谢松照不轻不重的敲了下案几,「现在燕都对各地都施以仁慈,是因为我代陛下施的威已经足够。」

  谢灏南收回放在案几上的手,规矩地跪坐好听。

  谢松照不疾不徐的指着舆图道:「东洲陛下为什么宽容?因为长公主在,滏阳陛下为什么不加以制约?因为流景郡主在。北疆又是为什么?因为我这个武宁公遗孤是他的亲信,还在替他办事。」

  谢灏南垂下头,谢松照说的事是他没有去考虑过的,在北疆现在传的话,都是武将终于压过了文官的势头,所以谢松照的到来才让他们期盼,如果他们知道——来的人并不想让臣强,而是想给北疆上锁,将钥匙交给天阕里的帝王,那这些人,是否还会听话?

  谢松照拢了拢狐裘,「你要知道,谢家是臣,是世家,世家是什么?是天下兴的支撑,是天下乱的骨头。」

  谢灏南抬头看他,不敢回话。

  谢松照将舆图转了个方向对着谢灏南,「你看,现在是战时,陛下施恩,等天下平稳,这些权利,那个臣拿得稳?拿得住?谁想当这个出林鸟?谁想背一个权臣的名声?陛下是天下人共同选择的陛下,无论是世家朝臣还是百姓。」中文網

  谢灏南轻声道:「兄长,北疆……已经不是当年的北疆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你要做的事情……恕小弟直言,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我觉得他们没有问题。」

  谢松照嗤笑,「你觉得没有错,无非就是觉得武将出生入死挣来了荣耀却还要被忌惮,所以心寒。但是承德朝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嘉祐朝,现在的君王英明仁德,是天下众望所归的陛下!」

  谢灏南不服气,「兄长,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位君王,仅凭你的一句话,我们就该将性命交付吗?这难道不是愚忠?」

  谢松照平静地回答,「你同情或是怜悯,这都没有错,但是你犯了大忌,你忘了家规祖训。第三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如君失德,可寻能者取而代之;如君平庸,可退江湖,或勉力佐之;若君仁德,如因一叶障目而弃之不顾,则不可入仕……」谢灏南背到最后,脸上已经通红。

  谢松照将手边的水递给他,「北疆的武将根本不是因为权势滔天而被忌惮,他们哪来的权势?北疆兵将如此之多,权力早就被分为了碎片。」

  谢灏南不知道目光该放哪里,只能搁在舆图上。

  谢松照嗓子有些发干,手边没有水,开口先咳了一阵子,「咳咳……我之所以要让燕都控制北疆,一来,国家的任何地方都不应该以任何方式被分出去。」缓了缓才接着道,「二来,北疆倍受忌惮,根本原因在于——北疆众将都想拥兵自重,妄图逼君王承认他们的功劳。还有,将军本是保家卫国的,如果连他们都想着分裂国家,那将军的作用是什么?」

  谢灏南低下头,谢松照将滑落出来的玉扣塞回袖子里,轻声道:「所有的权利都必须回到陛下手中,否则这天下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这件事,是我的错,待久了,没有想过跳出来看看。」谢灏南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杯盏,看着手边被喝过的水,只能出声喊归鸿端水进来。

  谢松照摆手,「不……咳咳……我问你,近年来,北疆的功劳是什么?」

  谢灏南接过来水,「是守土戍边。」

  谢松照抿了口水,「没错,这守土戍边熬的是资历,将军们花了半生才爬到这个位置,以后可能还只是史书上潦草的一笔,所以他们拼了命想出头。」

  谢灏南摇头道,「恐非易事,权柄在手的滋味一旦受用过,怕是没有人愿意割弃。尤其是那些细枝末节的权力。」

  「解决了。现在

  给你煮……」顾明朝拍着衣襟上的雪,在看到谢灏南的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谢松照招手,「明朝,过来一起听听。」

  谢灏南拱手,「侯爷。」

  顾明朝看了眼谢松照,回了半礼,「小将军。」

  谢灏南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解的问,「兄长,听什么?」

  谢松照指着舆图上的北疆道:「明朝,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来北疆?」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顾明朝无数个日夜,现在他却声音平稳地说了出来,「因为北疆是大周的北门,这里常年都有虎狼环伺,将士必须要与君王齐心,要有统一的的调度和方向。北疆是兵将的地方,君王不将绳子握在自己手里,那么迟早生变。」

  谢松照颔首,「你呢?你现在明白了吗?」

  谢灏南躬身,「小弟已经明白了,如果君王不能将北疆的权力收回手里,那么这里就有可能发生战争,导致国家四分五裂,甚至重现五胡乱华的局面。」

  谢松照有些疲惫了,「你去吧,如果实在周转不了这些事,还是致仕归家的好。」

  谢灏南拱手,「小弟还想看着兄长将龟兹收服,也想尽自己所能,为大周的中兴出一分力。致仕之事,暂未想过。」

  谢松照点头,「行,去吧。」

  顾明朝起身拿了褥子折成块,放到谢松照背后,「靠着吧,先眯一会儿。等会儿吃饭时我再给你说说外面的情况。」

  谢松照向后靠,身上又被加了床褥子,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娇雪关的雪果如其名,轻盈地飘下来,藏在红梅的蕊心里张望。

  顾明朝摆好了碗筷,谢松照皱眉,鼻翼翕动,「……什么好香?」

  「喝口水润一润。」顾明朝将水送到他嘴边。

  刚睡醒的人难免恹恹的,谢松照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饭,眼睛盯着菜,就是不动筷。顾明朝熟稔的给他夹菜,「那个细作我查清楚了,是与裴钦有来往,是个两方倒卖消息的。」

  谢松照睡眼惺忪的点头,「你处理……我估计着娜日泰和她哥哥应该到了蒙古王庭吧。」

  顾明朝看了眼滴漏,「差不多了。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兄妹其中一个的,没想到你只杀了他们的随从。」

  谢松照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给一个理由,但还要送一个台阶。」

  顾明朝给他盛了半碗汤,「喝吧,今晚可以晚一点吃药。等消息来了你再睡。」

  白鸽啄地的声音传来,归鸿揣着鸽子进来,「侯爷,南边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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