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那两名筑基修士的惊恐，连漪冷哼一声道：“小子，你带来的鱼饵根本钓不到一条鱼，你们是不是在糊弄我？”
高个子的修士瑟瑟发抖道：“弟子万万不敢欺瞒师叔，这、这鱼饵是启元星上养殖的灵鱼的最爱！”
连漪不满道：“那我怎么钓不上？”
两名修士对视一眼，纷纷对于自己的无辜躺枪感到悲伤。他们带来的鱼饵再高级有什么用，连漪师叔的鱼钩根本就是直的，钓上一千年也不一样钓得上一条鱼！
一旁的连沂见状一下子就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他看了看垂在水面上的笔直的鱼钩，颇觉无奈，师兄的性格古怪，看来这两名弟子也是受罪不少时日了。
他只有上前解围道：“师兄，时日不早了。”
连漪瞥了连沂一眼，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师弟的性子，便顺着他的意思道：“……鱼饵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现在你们给我办一件事！”
显然被这样轻轻放过超出师兄弟两人的预计，纷纷向连沂投向感激的眼神，“师叔请吩咐！”
连漪之前的怒气被连沂打断，但他又不能发泄在眼前两名弟子身上，是以他看了看天色，沉思道：“黄昏时刻，你们去把位于主峰的十人小队叫过来！”
矮个子修士不可置信道：“师、师师师叔是这届试炼小队的引导？！”
高个子修士见同伴的语气令连漪又是一阵皱眉，连忙捂着对方的嘴腾云道：“师叔尽管放心，弟子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目送二人远去，连漪一脸嫌弃道：“实力太差劲了！”
连沂温文笑了笑：“师兄其实也很看好他们吧。”对于连漪来说，真正实力差劲的人他根本不屑理会，这对筑基期师兄弟虽然骨龄较大，修为也平平无奇，但胜在根基扎实，便是这些年被连漪百般磋磨也没有心生怨恨，是难得心性上佳的亲传弟子人选。
被师弟说中了心声，连漪一扭头：“啰嗦！都是你在我旁边唧唧歪歪，才会让我半天都钓不到鱼的！”
面对师兄的胡搅蛮缠，连沂也只有应了，但他在临走前颇为忧虑地看了连漪一眼：“师兄，你可知此番十人小队中，有一位是虚夷师叔的弟子……”
连漪背对着连沂垂钓的双手不由紧了紧而来，他声音平静道：“会议上我不就知道了么。”
连沂一叹，冲连漪行了一礼：“师弟，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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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沂走后，连漪本来就不怎么高明的伪装顿时土崩瓦解，他看着头顶碧蓝的天空，神情飘忽。
“虚夷啊……”
虚夷天仙季留真，连漪对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季留真拜宗门瑜奕真仙为师以前，他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剑峰弟子。当年季留真参与炼气期弟子的试炼时，连漪正是他们小队的引导。
而季留真，更是当年参与试炼的百名弟子中，惟一生还的一个！
当年之事，很多老一辈的修士至今记忆犹新。宗门下一代除季留真以外全军覆没，另有几百名元婴期乃至化神期修士丧生，镇守宗门的三大天仙之二闭关的闭关，养伤的养伤，偌大的五灵学宫仅仅靠着虚和天仙一人苦苦支撑着。
宗门尊长得知此事，特意派遣瑜奕真仙坐镇宗门，季留真也是在那场浩劫中脱颖而出，拜入瑜奕真仙门下。连漪却因此一蹶不振，修为不得寸进。
直至今日，当年关系颇为亲密的季留真和连漪再也没有见过面，便是季留真成就天仙，连漪也从未出面道贺，季留真对此更是保持沉默，并无怪罪之意。
看着清濛山的方向，回想往事，连漪不免有些晃神。他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小小少年，哪怕竭力板着脸也掩饰不住其中的青涩稚嫩，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转眼千年就成了天仙，甚至连他的孙女也要参与炼气期弟子的试炼了……
此时的连漪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颓废模样，他的脊背挺直，老迈的身躯犹如一座承载着历史积淀的宝山，饱经风霜、岿然不动。
清濛山。
季留真负手而立，远处时不时有仙鹤清啸而过，崖下云雾翻腾，什刹海碧波涌动。
在连漪看向清濛山的那一刻，季留真也若有所觉地回望连漪所在，微微勾唇一笑。
支持连沂力荐连漪成为清澜小队的引导，正是季留真。若不是有他的暗中默许，恐怕连鸿也舍不得把他的宝贝幼子送到连漪手上调|教。
转眼已经快要一千年了，季留真不禁有些感慨，当年他于微末之时相识的好友，尽数陨落在那场宗门浩劫中。便是如今最亲近的大师兄虚和，认识他也是拜师以后的事情了。仔细算来，宗门内竟然只有连漪认识筑基以前的季留真。
当年的那个季留真，自大、桀骜，沉浸在家族与宗门荣耀中沾沾自喜，却不知真正的辉煌是要靠自己开创的。作为亲眼目睹那场浩劫并且作为唯一的生还者，季留真的心态才渐渐开始改变。
刚开始几百年，他的确是有些怨恨连漪，才故意不去见他，得知他百年来修为都不得寸进更是心中快意。随着时间流逝，季留真也渐渐明白连漪当时所处的立场，知道他所做的决定才是最适合当时那种情况的。
但终究……心结难解。
双方默契的避而不见，默契的不谈论关于彼此的话题。
直到季留真得知云静的死讯，得知儿子儿媳的死讯，看着瘦瘦小小的孙女清澜，他忽然有些看开了。连漪是宗门内唯一一个知道他那些不好的过去，那些难熬的岁月的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幼年时期最后一个好友在遗憾和愧疚中落寞死去……
隔着宗门众多山峰，季留真回望连漪所在自言自语道：“清澜的性子和当年的我一点也不像，你的那些折腾劲恐怕不足以让她退缩……”他的语气中蕴含着点点笑意，以及……某种莫名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