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之后两日，祁衍溯便以许久未见，也该回去看看为由，与奚念一同乘马车过去。

　　奚博立于门口等候。

　　见到奚念祁衍溯忙行礼“臣参见七王爷，七王妃。”

　　奚念虽一开始也不喜这般，觉得实在难受，但却也了解这是礼数，不可违背。恐遭人非议，故也受着了。

　　“免礼，我们一同进府吧，岳父大人。”祁衍溯道，奚博赶紧在前面带路进了府中。

　　坐到堂中，三人寒暄家常。

　　“本王听说岳父大人还有一房偏室，怎得一直未见？”祁衍溯漫不经心的问道。

　　奚念则一阵恼怒，好端端的，问这做甚。

　　“臣确有一方侧室，只是身份低微，恰逢念儿大婚，她又不甚懂礼仪，故没有让她出来。平日里，她偏也是个爱静的人，所以时常在她自己房中。”奚博也不慌不忙的找着理由。奚念这才放心一些。

　　“这今日家宴，本王想还是让姨娘也出来，也显得热闹些。这原来在府中，就我和念儿两个人一同用膳，总也觉得很是孤独，想着今日是重阳节，也该是全家团圆。”祁衍溯不疾不徐的道，呷了一口茶。

　　奚念不知祁衍溯今日这样是意欲何为，怎的会忽然对那陈侧室如此感兴趣。

　　“去传姨娘过来，说一会与七王爷七王妃一起用膳。”奚博吩咐道。

　　那陈氏正在房中，处理身上前几日的旧伤，因为旧伤常常未好就有了新伤，所以身上还是有许多疤痕的。

　　有人在门口通报道“姨娘，老爷叫你一同去正厅，等一会与七王爷与七王妃一同用膳。”陈姨娘拿药的手抖了一下，药撒了一地。

　　“老爷怎得会忽然叫我过去？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啊。你且先进来回话。”陈姨娘忙将袖子放下。把那药瓶捡了起来，放到枕头底下。

　　那丫鬟走了进，道“姨娘快些罢，小心老爷又不高兴啊，况且今日可是贵客，七王爷与七王妃。”

　　“我知道了，不过是顺嘴问你一声罢了。”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忙就走了出去。随着那丫鬟来到正厅。

　　奚念的眉头皱了一下，放在裙子手抓了一下裙子。这一切祁衍溯都尽收眼底。奚博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两声。

　　“七王爷，七王妃，万福金安。”陈姨娘行了个礼。

　　祁衍溯看到她虽然行礼特别拘谨，但还是懂礼数的。陈姨娘的左手紧抓着右手，生怕把身上的伤痕露出来，于是倒是显得很不自然了。

　　“坐吧。”奚博说了一声。陈姨娘才坐到了偏位，比奚念的位子还要低，一直低着头，也不甚言语。

　　“果然如奚大人所说，姨娘很是安静呢。”祁衍溯感慨一句。

　　“贱内嘴拙，故不爱说话，还望王爷莫要见怪。”奚博道。

　　“无妨，无妨。”祁衍溯忙道。

　　少顷，有嬷嬷过来说：“老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奚博点点头，道：“七王爷，七王妃请，我们一同去后厅用膳罢。”

　　“请。”祁衍溯也想让了一下。陈姨娘一直跟在后面。

　　四人来到后厅，就坐。陈姨娘心中不免还是紧张的，一直也未落座。祁衍溯眉眼一挑道“陈姨娘为何迟迟不肯落座？”

　　“婢妾身份低微自然是不敢落座，与老爷和王爷一同用膳的。”陈姨娘答道，双手交错，祁衍溯想到，即便是因为身份低微，可是也不至如此惶恐。

　　“今日重阳佳节，承蒙七王爷抬举，来到寒舍用膳，七王爷周全，要我请你出来，想着要一家佳节团聚，你便也不要拘着了，赶快些落座。”奚博觉得有些头痛。

　　陈姨娘这才坐下。

　　但却因为慌乱不小心碰掉了筷架上的筷子，忙就蹲下捡筷子，祁衍溯不动声色，把凳子往后撤了撤，眼角瞄着捡筷子的陈姨娘。陈姨娘没有察觉，露出了胳膊。

　　祁衍溯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她胳膊上的伤疤。也未言语。

　　“贱内未曾与王爷用过膳，未见过什么世面，一时惶恐，让王爷见笑了，还望王爷莫要气恼才是。”奚博忙说。

　　“奚大人太过小心了，这等事情不过小事。”祁衍溯摆摆手笑道。奚念一直未说什么话。

　　“来，臣敬王爷一杯。”奚博起了身。

　　祁衍溯也忙起了身，碰了一下酒杯。

　　两人一饮而尽，翻转酒杯。

　　奚念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不甚清明，恐怕明日又要有雨了。

　　陈姨娘端坐在凳子上，也不甚吃菜，手臂一直放在下面。

　　祁衍溯见陈姨娘后面的架子上放着擦嘴的帕子，而恰巧那侍候他们的丫鬟去温酒了，祁衍溯假装手指一松，一油腻的东坡肉便掉到了自己衣衫上，便道：“本王还真是不小心，还要劳烦姨娘把那巾子递给本王了。”

　　奚念本要从袖口中拿出手帕替他擦拭，手却被他死死按住，一时之间，奚念也不敢发作。

　　陈姨娘忙去拿了，因为急迫，也没有顾得上袖子下滑，祁衍溯这下子就确定，确实是被鞭打的痕迹。

　　认真想了一下，想到早些年有群芳楼五美案，轰动朝野。

　　当时是富甲一方的皇商常家独子，流连于风花雪月之地，财大气粗，一掷千金，包了群芳楼的五位花魁。

　　门口守着的人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人们便都以为正是销魂时，自然也不敢打扰。

　　直到那里面的如月姑娘气息奄奄的出来，浑身伤痕。爬到楼梯下面，把人们都吓了一跳。后面常公子大叫，拦住她。

　　老鸨见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见周围围观人众多，忙就报了官。

　　官府的人来了，才知道里面还有四个姑娘已经被折磨而死。

　　而那如月姑娘，也因为此事，最后是疯了，于是投井自尽。由此人们才知道，一些达官贵人竟然有施暴的癖好。

　　祁衍溯听闻此事，很是震惊。印象颇为深刻。听说那常公子还时常光顾万花楼和红杏楼，多半也闹出了人命，只是老鸨哪里敢惹常家，恐怕也就是都赔了几个银子，私了了。

　　陈姨娘递给了祁衍溯，“多谢姨娘了。”

　　“王爷抬举了。”祁衍溯这才缓缓放开奚念的手，奚念气恼，瞪了他一眼，揉了揉手臂。

　　用过膳，喝了茶，两人方才告辞，坐车回到王府。

　　“王爷为何要那般？难不成，王爷竟然……”竟然对陈姨娘有意思？奚念这样想。

　　祁衍溯却道：“你瞎想什么？我来问你，你可是知道你爹爹的事情？”

　　祁衍溯一问，奚念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随后就一片寂静，她都去感受不到心口的跳动了，太阳穴突突的跳，但仍是继续装傻，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王爷指的是什么？”

　　“你父亲有虐淫癖”祁衍溯直接说了出来。

　　奚念抓着衣摆的手又紧了一下。“王爷真是细心，竟都知道此事了。”

　　“原来王爷今日来与我父亲一同用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是来调查此事。”奚念尽量想让自己平静。肩膀还是不自觉的抖动了。

　　祁衍溯忙揽过她，抱着她的肩膀。“无需害怕，本王在这里。”

　　“正是因为王爷在这里，臣妾才觉得害怕。”奚念冷声道。

　　“念儿，你何必处处都与本王呕气，本王不过是想知道你如何染上那癖恙，好帮你完全解开那心结。我不想再看到你梦魇了。按照你梦魇中的呓语，以及今日本王得知的，我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曾亲眼看到过是吗？”祁衍溯柔声问道，手掌一直安抚着奚念颤动的肩膀。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一时间贪玩，想着偷偷钻到父亲的卧房，拿走他的竹笏，让他第二日焦急，我再拿出来。我刚刚潜到房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声。我又害怕又好奇，于是便悄悄弄开一点门缝，于是我便，我便……”奚念几乎泣不成声，肩甲剧烈的抖动。“看到……看到……丫鬟绿荷在里面浑身未剩多少衣衫，嘴角还有学姐，脚腕上戴着脚链，已经磨破了，边跑边流血，一下子倒在地上，而我的父亲，狞笑着，手里拿着皮鞭。她的嘴里含着布条，于是声音不是很清明，但我还是听到她在喊，救我，救我。”

　　祁衍溯忙帮奚念顺了顺气。

　　“我因为害怕，连起都起不来，几乎是爬着回到房中的，玉竹见我那样子，也吓了一跳，忙说要去禀告，我拉了她，不让她多事。”奚念顿了顿。

　　“第二日，我便高烧不断，醒来之后，便不能让我父亲触碰，见他如见饿狼猛虎，却不想几日之后才又发现，我不只是对他如此，对很多人都也是这样，不能让他们触碰。这才有传言说，我是被小鬼上身。”

　　马车停到了王府门口，“王爷到了。”云实撩开帘子。

　　祁衍溯先走下了车子，随后探进手去，将奚念抱了出来，一直抱到府中，奚念满脸泪水，紧靠这他的胸口。他觉得十分心疼，十分后悔这么轻易就说了此事。

　　一直到了卧房，他亲吻她的面颊，把泪水都吻去。道“不必害怕了，有本王在。放心吧。我知道你受过的苦，定不负你。”手指拨开她被泪水浸湿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