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门口的侍卫阖上了大门，捕灵队员也已各自散去。

　　洛秋曾听母亲描绘过她外出寻人时的见闻，崇武山系是她南去的必经之路，她当然来过这里。她曾说，小宁国湖泊众多，潮闷窒息的大气是此地的特产。如今亲身体会，只觉此前对于潮闷的想象太过贫乏。这里的大气仿佛药壶沸腾的蒸汽，热度虽不及，但湿度更甚，即使身在荫庇之下，也会感到轻风黏腻。

　　远处，孙海标正挂在象巍顶端的出檐上摇摇欲坠，左径和左道带着哭腔请求了半晌，仙人才轻动手指，让他们的外甥像扯线风筝般回归地面。

　　饱受寒霜打击的孙海标归来后止不住的颤抖，对舅舅的担忧和询问也只用叹息回复。

　　但洛秋不愿在此忍受折磨，他对仙人说：“宁国王要求你们暂时留守小宁国，姬桀也同意了，说是明日慕邦的征伐大军将至……我就想问问，今天还能不能见到章鹤？”

　　“我当然得说话算话。”

　　此时殿内传来爽朗笑声，表明那位仙君与宁国王相谈甚欢。罗津满脸不悦地瞥了眼槛窗，随后招手叫来不远处涕泪横流的孙海标，等他小跑近前后说：“咱们的首领姬桀是子與阁仙人，如今又将升入苍穹阁。刚才在里面的教训你要毕生铭记，绝不可再有失礼，否则我也保不了你。明白吗？”

　　孙海标腆着肚子用站姿彰显不满。“可我还是万仙源的元老啊，就算我不对……我也没什么不对啊，本来就龌龊！”

　　“既是元老就多担待吧。”罗津用压抑愤怒的腔调说，“你的两个舅舅只要愿意入门，我会保证他们也将是元老待遇。”

　　孙海标立刻喜笑颜开，“刚才已问过二老，说愿意是愿意，不过就只跟着你，知道你能助我们安稳。”

　　“那你就带着他二人先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下，明日过后，我会去找你们。”

　　孙海标沉思状走开，没走几步又折身回来。“明天不需要我帮忙？”

　　“帮什么？”罗津疑惑地看着他。

　　“十二万人啊，这一场持久的战争肯定会需要我的。”

　　罗津告诉他，“姒政皇帝的十二万大军讨伐哪儿可能都需要你的帮忙，惟独这小宁国不需要。只要霸武仙君姬桀身在此地，一切已成定局。根本轮不到我出手，更何况你呢？”

　　孙海标才悻悻而去。

　　除了驻守禁军，宫殿门前再也看不见其他人时，洛秋才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章鹤？”

　　“很快。”罗津收回目视队员浮空远去的烦躁视线。“我得先问问你，章鹤是生死屋的准仙人，假如说，你和他有仇的话，你要如何面对他啊？”

　　“我想先问问我娘的情况……虽然我复活了，但我希望章守穗的事情能到此为止。”

　　“据我所知，章鹤可不是什么愿意听话的人。”

　　“那我也得去贯彻我娘教导我的那些……”他没有在思索中找到答案。“大不了再死一次。”

　　“善于妥协绝不是什么好的处世之道，”罗津高高在上地说，“你追求什么呢，还想回到那个村庄生活？”

　　恐怕不是。他仔细思索了一番，除了弱小的单合，八牛村再没有熟识的朋友。曾经还有个时常陪伴在身边的疯子，但后来被村长卖给他人做书童去了。更早以前，还有骑着骆驼出现在八牛村的霍爷爷，人称骆驼爷，可骆驼爷后来也焚毁自居树洞去了云游。这么一想，八牛村还有什么能让人留恋的呢，似乎也仅有单合而已了。“我只是想让自己安心，我娘希望我能问心无愧。八牛村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了……我本来就是被捡来的，他们一直管我叫外来人……回去好像也没多大意义……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该干什么，我娘也不在八牛村了…我都不敢想她在哪……”说着说着，他陷入沉默。

　　罗津笑着说：“你似乎善于绝望啊。”

　　“我也没什么可希望的。我娘说动荡将至，我隐隐能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是什么样的动荡我很难预料。现在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得先解决和章家的恩怨。”

　　“你娘可比我想象中有远见。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仙人章鹤对你这个凡人痛下杀手？”罗津此刻才表现出些许的疑惑，此前，仙人对这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他儿子死了……”

　　“噢，对了，他还有个儿子呢。”罗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他将儿子之死归因于你，然后用仙力驱石将你和你娘砸死了。”

　　洛秋惊诧地问：“他跟你说了？”

　　“那到没有。一个所谓的准仙人在学堂的时间绝不会比他在凡俗的时间要多。而且他还有个儿子呢。那么，他的愤怒来由、道德标准、和一切的行为几乎都显而易见了，因为凡俗会怎么想怎么做，只要你长点脑子，总是可以预测到的。”

　　“所以你也认为他担不起圣名？”

　　“圣人是你所称呼的，而非我所称呼的。你想让我对这些庸俗的认知作出怎样的判定呢？”罗津语调冰冷地说，“走吧，我带你去见见这位低俗的准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