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切齿的专柳工被苦恼的禁军推上囚车驱往城内，他沿途不断嘶喊发泄屈辱。围聚道路两侧的小宁国民众肃穆无言，有人高举贺胜彩旗跪在路旁，孩童正在他们身后嬉闹。戛然终止的战争显然无法让忧心未散的人们立刻安定下来，他们对这样的胜利或许并没有太多实感。

　　与之相比，一墙之隔的另一侧，横尸遍野下的沉寂让人恐惧。

　　穿梭在尸骸间的禁卫军满脸苦闷，哪怕兵临城下的守城战胜的如此简单，清扫血渍与抬走尸体也足够他们忙活数十天。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简单，他们内心的恐惧不及发酵就已消散，心肠亦未能在战争中变得刚毅，就要面对着断裂的遗骸残肢，很多士兵在尸骸间呕吐咳嗽。

　　洛秋不由得想问问师父，“你留守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既用不上禁军，也用不上你。”

　　“这是仙君对凡俗的妥协，”罗津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们捕灵人不在这守着的话，叶姿是不会安心的。即便这样，他不也把禁卫军全派出去了么。我们要是不在，仙君恐怕难堪其扰。”

　　禁军走远城墙清空，寥廓长空与交融血色再难令人立足，洛秋才催促着他们离开墙头。夜幕降临之前，他的师父去了一趟王宫，回来时告知众人姬桀已离开小宁国，捕灵队长获批自由行动。孙海标便催促回到三危山修行。

　　“为什么非得去三危山呢？”但洛秋有别的考量。

　　“那里有我们的营地，在那里修行会更方便，我的队员也在那儿。”罗津落座，从瓷盘呈放的果实中取了一颗囫囵吞下。他本是不必进食的仙人。

　　洛秋取来咬了一口觉得回味甘甜，果肉爽口。孙海标夸赞中透露这果子名为油柰。贫瘠村庄的来者由此想到，八牛村不曾生长过这样的果子，错了，他纠正自己，八牛村从未结成任何果实。“能先去一趟八牛村么？”他请求师父，“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的朋友也参与修行。”

　　这个请求被仙人满口答应。他们当晚便离开小宁国。动身前，孙海标说长者劳累，想让两个舅舅在此等候。但仙人认为腾云驾雾消耗的是仙气而非长者的力气，何况长者只需静坐云端，驱动也由仙人代劳。左径兄弟只得同行。夜晚的飞云融入黑暗，匀速飘浮带来了极致的高空惬意。

　　孙海标搀扶着他年迈的舅舅，忽然扭过头说：“你们那些肮脏的勾当我可不会参与。我从不做后悔之事，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的舅舅左径急忙出声，“别人也没要你做啊。”

　　罗津则冷漠回答：“你不用参与。”

　　“那就好。”孙海标才略显满意地点个头。“一会儿咱去八牛村的话，我顺道去看看章鹤，我跟他认识挺久了。”

　　“你去过八牛村？”洛秋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这倒没有，”孙海标甚至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我以前就想去章鹤家看看，林之凡还在的时候我们三个会经常坐在一起聊天，他跟我说起过他的儿子，还有他的媳妇，不过我都没见过。他说他的儿子是个愣头青，不怎么听他的教训，他怕儿子惹出什么麻烦，总说要抽出时间好好教育教育那小子。”

　　仙人冷漠地说，“现在不用教育了，他和他儿子都死了。”

　　“怎么死了！”孙海标喊道。

　　“喊什么！守城时他擅自出城迎战，那些尸体中就有他，你难道没看见么？”

　　“没看见……那我们去八牛村就人招待我了啊。”

　　“反正就是去找个人，”洛秋安慰道，因他脸上确实浮现了悲哀。“找到了就走了，章家宅子离着我们要去的那家挺远的。”

　　“章鹤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孙海标不舍地说，“他在不周山待了二十七年才迎来劫难，还差点死了。这么不容易的成果，就随着生命一快消失了。”

　　“你还知道这个。”罗津好奇地说，“他几岁去的不周山？”

　　“十多岁吧，他们家挺有钱的，我听宗主……前宗主说，章鹤是被一百来个家丁抗上去的，他的家丁中有三个在登顶的五年之内都成仙了，那时候他可气馁了，每天昏天暗地的过日子。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重情义的，他修仙之前被定了娃娃亲，成仙之后居然还去履行了婚约。”

　　罗津不以为然地说，“倘若他成仙之后背弃约定，恐怕他也成不了仙？”

　　“仙人必须遵守约定吗？”洛秋好奇地问。

　　“不是，”罗津道，“入圣的惯性会让仙人难以接受自己违背约定的事实，虽然没有谁规定必须遵守约定，但是仙人总是不会背弃这一切的。”

　　“那章鹤是怎么成仙的？就每天昏天暗地二十七年后就自然成仙了？”

　　孙海标解答说，“肯定不是啊。我是听宗主……前宗主说，他后来遇到一个自称从‘近圣学堂’毕业的女仙人，拜师学了二十多年，才终于迎来渡劫的机会。”

　　似乎是洛秋的错觉，罗津好像加快了飞行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