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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〇一:队率告别

七殿堂 厌行 5864 2021-08-19 01:58

  两百名慕邦士兵被带走之后,开络营区临时扩张的十数顶帐篷并没有被立刻拆除,空置的住所很多,他们四人在一个帐篷内相谈计划,接着入睡。

  翌日清晨,洛秋被一阵奇妙的香气叫醒。那气味近似木屑烧灰,伴着炙豆的苦涩,却能柔畅入鼻,弥漫飘散。他抬头未见烟火,只看见艾息格伏地坐在帐篷的门帘前,用一盏酒精灯燎烧着一个盛满液体的水滴状玻璃瓶。

  “熬药?”洛秋揉着惺忪双眼,脱口问道。“这药还挺香。”

  “不是药。”艾息格解释道,“这是昨天那个将军给我的赭豆。是西兹的一种饮品,就是这么煮来喝的。”

  洛秋掀开被子凑上去,仔细嗅了嗅。“闻着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

  “我觉着一般吧。”艾息格说,“我并没有很喜欢,不过也不排斥。一会儿你喝了就知道了。”

  “给我也来一杯。”帕勒塔·奇纳开口道。他早已起床,倚靠在支撑帐篷的铁杆上,垂头翻看着一本沾满泥土的书册。封面显示,那是一本开络的图画书。他一边翻书一边说,“我在福克巴兹的早晨经常喝这个驱寒。赭豆好像是因为三神教不提倡饮酒才在西兹风靡起来的,后来蓝双教的教众也继承了喝赭豆的习惯。不过福克巴兹仍有酒肆,说明有不少教徒并不愿意遵守禁酒的倡议。”

  “我还是头次得知人们为什么喝它。”艾息格整齐摆放好四个大小不一的杯子,均匀倒入等量。他主动起身给帕勒塔递去一杯。

  洛秋则端起身前香气扑鼻的那一杯,看见里面热气腾腾的液体几乎如酱油般浓黑。“我试试什么味。”他仰头一饮而尽,瞬间感到苦涩烧心。“你确定这不是药?”

  “喝习惯就好。”艾息格说着走了回来。他换了衣裳,现在一袭黑衣,有了御寒的内绒外套,这些可能都是今晨在这个帐篷里发现的。

  洛秋打开眼前那些矮小的木柜,果然发现其中有不少衣物,他特地选了几件给自己换上。之前的衣裳裹上了似乎挥之不去的寒气,加上泥土的污渍以及土蝼的血渍,每到夜晚,寒风始终能穿透衣裳亲吻他的肌肤。在他换上开络人的衣服时,孙海标终于醒来,从而停下了吵人的鼾声。

  赭豆饮品让孙海标五官扭曲,他在一阵抱怨声中收拾行装,此后带领三人前往都尉帐篷告别。洛秋认为固山卫书不便显现,就将它藏在布囊里。他们在那间只有单人床的帐篷里看见了萨迪克和戍卫军的屯长,前者盘腿坐在长桌前,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很平淡地回头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者却不说话,但对孙海标露出了仅限于他的亲善面孔。

  都尉周观澜安详地坐在高大的椅子上,率先启齿:“队率,昨夜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会走的。”

  这时候,军侯挑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他显得有些呆板,然后站定在洛秋身旁。

  孙海标已将解下的背囊放在地上,走至椅子正前方,不卑不亢地说:“我本作为慕国戍卫军的队率,但现在戍卫军已经不存在了。都尉大人昨夜也说了去留自由,我就不参与讨伐伯克的战役了。”

  “当然。”周观澜只是重复了一遍,“去留自由。”

  洛秋看见军侯忽然动身,走向孙海标。他说,“这种时候就会让人产生怀疑,这峼卫郡到底是不是慕国的领土。”

  “此话怎讲?”年迈的帕勒塔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您想啊,”军侯停步回头道,“太宰和大伯克卖领土卖的何其爽快。对了,你们知道吗,太宰大人在路上病死了,这算是惩罚吗?他的提议代表了旧廷的思想,至少在慕王朝,这峼卫郡的土地是可有可无的,这是不是也代表了姒政的想法?是不是也代表了朝臣的想法,是不是也代表了腹地子民的想法?”

  “王朝已经覆灭了。”孙海标提醒。

  “是的,我知道。”军侯继续向前,直到孙海标身旁才停下。“这一大片荒芜之地,舍弃之心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咱们的那位作为原长上的小兄弟,也是这么劝我的,其实我也觉得没有发展的必要。但是这里始终是有人居住的,现在那些人在大小伯克的统治下过成了什么样,大家难道看不见吗?抢占民女,鞭打奴仆,苛捐杂税这些何时停止过?都尉大人现在求援开络,这件事我觉得是很靠谱的,至少先把这批民众解救出来,至于今后归属,到时候再说。我们这样做,至少在和新政府谈判之前,能让这里的人过的相对轻松一点儿。不管新政府的军队有什么意图,或好或坏,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孙海标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望过去。这位军侯长了一副精于算计的面孔,深陷的下眼睑有很深的褶皱,填满了他的忧愁。

  “这和判断是不是慕国领土有什么关系呢?”帕勒塔问道,“如果不是的话,新政府的军队何必来这呢?贩卖疆土是旧廷的决定,新政府不一定承认。”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军侯道,“咱们说说眼下。这名队率在戍卫军被分配到了哪里?卫所而已。保卫一本我听说没派上任何用场的书,只是飘起来发了个光。都尉告诉我是滋养出了问题,那也就罢了。我们也不管那本浪费兵力守护的书籍——还所谓的仙器,”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到头来,可以说卫所的士兵没有在保卫疆土这件事上作出表率。现在到了能表率的时候了,却想着要走了。那你来戍卫军干什么来了?你是慕国腹地的人,现在要走,是说这峼卫郡不值得你守护吗?”

  洛秋记得孙海标的脾气向来火爆。只见他果然转过身,垂着双手,头颅前倾,活像一只斗鸡般走到军侯身前,近的几乎鼻息能扑在对方的脸上。“你说什么?”他吼道,“昨夜出去的那些士兵有多少卫所的人,他们是为了什么出去的!都尉说了,没有他们,这危机能解决吗?他们不是慕国腹地的人吗?他们不是为了守护峼卫郡吗!你他妈就是个弱智,还在这嘚啵嘚啵的跟我扯犊子。给老子滚蛋!说去留自由的是都尉。都尉就在你面前坐着呢,你他妈要是不满意你就去跟他说,你个狗日的跟我唧唧歪歪什么?”他的体格和军侯相当,但他依然双手揪住军侯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我告诉你,疆土不是我卖出去的,是大伯克和太宰卖的,你有火找他们撒去!我今天就是来告别的!你要不服咱俩出去练练,我还怕你不成!”

  “行了!”都尉周观澜高声喊道:“撒手!你们俩这像什么样?不必说什么是不是慕邦领土的蠢话,我也不是峼卫郡的人,但我也在想办法守护峼卫郡!现在队里的每个人都有去留自由,不必强迫任何人。”

  孙海标闻声撒手,落地的军侯满脸不屑地整理了衣领,然后回身在萨迪克对面盘腿坐下。

  “有什么需要的吗?”周观澜单手扶着前额,用疲惫地声音问道:“我可以让人给你准备,”他用那只手示意了洛秋三人的所在,“你是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吧。”

  “不必准备,”孙海标瓮声瓮气地说,“感谢都尉大人的好意。我只是来告别的,我也希望你们讨伐伯克的战争能获得胜利。”

  “借你吉言。”周观澜挺起身子坐正。“大伯克和兴伯才并不知道我和开络士兵联手了,我听安吉王储派出去的探子说,随着开络士兵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进驻,他们已经把警戒戍卫军军营的士兵撤回去了。显然他们还不知道戍卫军营地发生了什么。安吉的王储认为兴伯才另有打算,起先包围戍军营地恐怕是想防止鬻边的消息传入,从而让戍卫军和开络的士兵交战。不过好在萨迪克报告了这个消息,而且军侯也和开络使团暗中有联系。所以,我们现在可以乘他们不备,这是个好时机,我相信你所希望的一定能实现。因此,队率,我必须告诉你,你和你的朋友们一定不能泄露我们的动向,务必保守秘密。”

  “我保证。”孙海标郑重地起誓,“我会管住我和我朋友们的嘴,绝对不会泄露,如有泄露不得好死。”

  “那就走罢。”周观澜起身道,“我听纪武屯长说你有心去修仙,如果你们四个人都是这样打算的话,那我祝你们成功登上九天。如日后我有幸见到诸位仙人,希望咱们能好好痛饮一番。我相信到时候,峼卫郡乃至整个慕国已经风调雨顺,江山太平。”都尉的送别一直到帐篷之外,并向每一个人作揖致礼。

  此后,他们离开营区,开洛站岗的士兵并未阻拦。借着司南的指示,他们踏上了走向天高城的路途。孙海标如释重负般欢呼奔跑。帕勒塔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艾息格走在他身旁,端着盛满赭豆饮品的杯子,慢慢悠悠地边走边喝。

  柔和的热风静静地刮过洛秋的面颊,荒漠植物稀少,山石地漫白一片,粗沙地绵延起伏,二者交替遍布接壤远至天边。胡杨高高耸立,黄土山石嶙峋。正午时分,翻滚的热浪肉眼可见,阴影之下更加诱人。即便如此,这也比之前的厌火沙漠好太多。今日碧空如洗,适合旅行。

  “我本来还说问问那个萨迪克,”洛秋回头看了眼愈发遥远的土丘之上,开络广布数里的营区当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果他愿意去的话咱们可以一起。”

  “人家都没出来送你,摆明了不想继续打交道。”艾息格甩了甩喝净的杯子,接着弯腰放下,然后迈过它继续向前。

  跑累的孙海标已经折回眼前,脱离戍卫军后,队率瞬间变回从前大剌剌的模样。“说的对。”他喘着粗气说,“那个萨迪克给我一种城府很深的感觉,我不喜欢他。”

  “是吗?我觉得还挺好的。”洛秋一面侧身,指了指那个被放置在地上的杯子。

  艾息格解答道:“拿着不方便,就放那吧。没准风沙掩盖,日后还能成个古董。”

  “要是他们送咱们个车就好了。”放慢脚步的孙海标疲累地说道。

  这时候,洛秋身后的背包开始摆动,他才想起固山卫书被藏置其中。背包是孙海标从开络营地的空营帐里找到的,有双肩背带便于行走,这是他国的产物。固山卫书被放出来后自行翻动书页抖落棉絮杂物,此后一如既往地漂浮在洛秋身侧。

  “这真是本奇怪的书。”帕勒塔评价。

  “我也是这么想的。”洛秋点头表示同意。固山卫书果然浮字问道,“想什么?”他不想回答它。

  “奇纳爷爷在营地的这几天有没有触碰到那些车?”艾息格对救命恩人发出投其所好地关切。

  “他们都没让我们往中间去,”帕勒塔略显遗憾地摇头,“更别说穿过中央去另一个营区了。我确实想试试那个车和由须车有什么区别。对了,你们见过他们的那些武器吗。”他说着又摇了摇头,这次似乎是出于无奈,“如果慕国和他们开战,后果可想而知。有那个武器,一个人恐怕能抵过去几十人。不仅射程远,而且可以没有间隔的发射各种东西,据说能击发几百次。”

  “那个车也是,”孙海标说,“你们看见那个东西可能没什么感受。但对于我们这种戍守荒漠的士兵而言,那就是战争的利器,军阵会被那庞然大物冲散,死伤者会成片地出现在它的路径上。”

  恰好此时走进一片山丘阴影。这让洛秋想起了艾息格说的碾压士兵尸体的那一幕,不知为何,这段记忆让他大感头痛,甚至引发耳鸣。如同蚊蚋绕耳的烦人声响中,他看见走在前面的帕勒塔忽然停步,自信地回过头。

  “倘若日后我们能弄到一块蕴气石的话,”帕勒塔·奇纳说,“我想我制造出东西不会比他们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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