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津着急地从云上跃下，他的队员们围聚左右一声不吭。他向着洛秋疾行，忽然回过头吩咐队员，“你们先回阁里，我再提醒一次，山下的事情不要管。”队员们领命离开。

　　他蹙着眉头强迫星眸避开夺目佳人。但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弟子，清冷的女音却抢先在耳畔徜徉。“这就是你们说的九神吗？”声音的主人正用充满敌意地目光打量着自己。

　　“阁下怎么会认为我是九神呢？”罗津问她。他的谦卑与笑意就如同最初收下弟子时的模样。

　　“我只是想起听人这么说过，”她不紧不慢地回说，“神仙总是乘云而来的。”

　　“这可就怪了，你自有仙气还分辨不了神仙之别吗？”

　　“我也只是刚刚才知道区别。”她说道。

　　罗津从手袖深层拿出一卷竹简，展开后递给洛秋。接着继续与白衣人交谈，“二帅说你不属三域，如今怎么又在这里出现了？”

　　洛秋看见竹简上刻着自己的名字、斗场的说明以及繁多的事项。对手一栏写的自然是那个名叫许瑟的女仙人。在竹简的末尾，还详细的标注了战利品与失败一方要付出的代价。他不明所以地递还师父，罗津便扬起眉毛等待答复。他不知道自己要答复什么，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竹简被师父抛离手中，隐匿半空。

　　左道忽然出现，站在罗津和少女之间。“山下的海标怎么办？”他着急地问，“那将军以为被偷袭，正派出小队四处搜寻呢！他们得找个一时半会，难道咱就不能趁机把海标给悄悄地夺回来吗？”

　　“不能。”罗津摆手要他避让。

　　山风把老翁下颚飘扬的白须吹进嘴里，他大力吐出来，用双臂展开无奈。“为什么不能！”

　　“我说过的，仙人不能插手凡间……”

　　“只是把海标给悄悄地弄回来，”他歪着脖颈诉说，“不是让你杀人，那位将军和他的整个军队没了海标就不能活了吗？”

　　罗津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从军入伍是他自己的决定，我若强行把他掳来，他岂不是被迫成了逃兵？”

　　“少一个士兵还不能打仗了吗？”

　　“当然能。你要让我救孙海标可以，只要你让世间凡人不在乎规矩就是了。我换种说法告诉你，我不能打破凡人的规矩，这下你听明白了吗？”

　　“你这算是仙人吗？不拘一格的仙人为何如此地矫情？你甚至可以招招手把他给弄回来，对于军队来说，以为他战死也是可以的啊！”

　　左径看见弟弟争论的对象已愈发得狰狞，连忙出声劝道，“军纪如山嘛，我们作为人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随便打破吧？”

　　“这样还算仙人吗？”左道依旧不依不饶，“仙人还不及皇帝，还不及朝臣了？洛秋啊，你还修什么仙？修仙的意义在哪儿，你成为仙人了，可以飞天，什么都可以做，但你还得守着凡人的规矩，守着凡人的军纪和律法。”

　　罗津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你六十八年世间生涯，就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脑子吗？有些凡俗到了你这岁数，心境也将要入圣了，你却依然如此稚嫩。你的想法可以自己实施，我不会帮你。如果你想要把孙海标救回来的话最好尽快，他们的先锋搜寻结束，大概已知道自己不在包围之中了。”

　　他怔然站了一会儿，大声对哥哥喊道，“走！咱俩自己救！”左径无奈随行。

　　他们走后，罗津叫队员前去贴身保护。他的神态表明，驱使此举的是利益捆绑的私心，而非顾怜长者的善心。

　　在他们最初争论时，洛秋就盘腿坐在地上，此时已耷下脑袋鼾声阵阵。静候一旁的白衣少女好像有话要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定定地看着洛秋。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罗津问少女，“你为什么会在这呢？”

　　“报仇。”她蹙眉闭目，转过头来睁开眼时，已藏住眼角哀愁。“他怎么睡着了？”

　　“我这徒弟疲于斗场训练，现在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多睡会儿吧。阁下如今是学堂几阶啊？”

　　“什么学堂？”她面露不解。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但罗津也知道九天中有不少厌恶被探听底细的仙人。于是他不想再追问，只是从凭空出现的布袋中取出铁环锁链，将冰冷的圆环套住徒弟的脖颈。突然使劲一拽，将梦中人叫回现实。

　　“你推下那些山石已算是解气了罢，”他一面忠告少女，“如果再继续下去，只怕会被九神盯上。就算九神没注意到你，成廷的伯勋仙君也会派人来找你的麻烦。”

　　洛秋轻揉惺忪双眼，发现白衣少女站在自己眼前。一仰头，才察觉到脖子上哐啷作响的铁锁。少女看见洛秋攥紧铁索用震惊地目光望向罗津，后者则沉静地垂眸对视。最终，洛秋低下头，看向又黑又黄的土地。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她忽然开口问洛秋，“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保护你。”

　　洛秋惊讶地抬头。罗津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他是我的弟子，马上就要跟我一同前往斗场履约，阁下为何毫无征兆地要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只是想救他而已。他刚才好心提醒我，我看你用铁锁捆着他……你是在欺负他罢。”

　　“这是斗场要求，非我本心。”罗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用食指抬起手中的锁链，“阁下就如此愿意助人吗？上次相见也是因你救人，可那是出于姊妹之情我倒是能理解。今天如此又是为什么呢？一见钟情吗？”

　　“只是为了表达感激。”

　　“我倒没看出你有多感激，正义心作祟的话那倒是不必了，我可不是什么欺负徒弟的恶人。我只是带他去斗场完成约定而已。”

　　洛秋担心她受到牵连，连忙摇头拒绝。她沉默着看向他身后贫瘠的山地。

　　“我能一起去吗？”她突然对已准备腾空而去的罗津说道，“你所说的斗场，我想去看看。”

　　“当然可以。”罗津毫不犹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