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细长炊烟携带着烤鸡的香味在明亮的火光中随旋风打转，除此之外的世界一片黑暗。深夜的荒野阴风阵阵，狼嗥比傍晚更加频繁。刘青把篝火堆在擎天的杜松树下，洛秋坐起半个身子倚靠着它的枝干。火光将他身上的寒气驱离，大片水雾醒目，甚至足以遮蔽视野。

　　刘青用杜松的枝叶当作煽火扇，防止升腾的火舌扑往洛秋的脸颊。“别把你给蒸熟咯，往那边躲躲。”

　　洛秋歪着脑袋，话音有气无力，“没关系，这样挺好的…而且我现在也动不了。”他看着刘青徒手探入火中，企图拽下肥厚的鸡腿。

　　“那你为什么要在那台子上蹦啊？”企图失败的刘青把高温灼伤的指头塞进口中，含糊不清地问。

　　“不为什么，”他虚弱地回应，“修行。”

　　“你很难受吗？”

　　“有点……”

　　“那就别修了呗。”

　　沉默了一会儿，他自语，“那我还能该干什么？”

　　“不知道，”刘青给他答案，“能笑才好，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好。”

　　他仰头望着夜空，苦楚在心头绽放。片刻之后，他艰难地起身信步走动，莫名的恐惧压迫着神经，仿佛再迈出一步就将晕厥。“你不难受啦？”刘青用脚踢黄土扑灭火焰，将烤的恰到好处的鸡腿递到他眼前，“吃啊！”他碎步跑来接过鸡腿，不料喘息加重，不得不俯身小憩。眩晕感并未如期而至，他才安心将鸡腿送入口中。整鸡被刘青一分为二，随后他又递来另一半。“大家都不笑，心里又不喜欢这感觉，”他照例又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那这感觉就不在心里了，会去哪儿呢？所以还是笑比较好，你吃饱了就笑啊。”

　　“现在不想笑。”

　　饱餐后，洛秋感到心悸的感觉在慢慢消失。他决定恢复训练，于是爬上圆石台向着中心的方形冰台走去。愈发接近那里心悸感愈发强烈。冰台似乎比刚才小了一圈，深夜的冷风将寒霜送向四面八方，他在冰凝的石面上打滑，如果不是被忽然赶来的刘青搀住，他预感到此次的摔倒后将再难起身。

　　“好冷啊这里。”刘青一阵哆嗦。

　　“你离这远一些就会暖和很多，”洛秋轻轻推开他搀着自己的手，独自向前。“庙里应该不冷。”

　　“我们一起啊。”刘青走在他左侧。

　　“我要训练，你又不用训练。那里更冷，你会受不了的。”

　　刘青忽然疾步向前，洛秋看见他冲到冰台边，二话不说就将双手按在冰面上。洛秋急忙大喊，“会粘上去的！”刘青没有回话，而是翻身跃往冰台，竟稳当地停在中央。随后用舌头舔舐着已被寒冰撕去表皮的掌心。洛秋赶至冰台下方，话音中满是期待，“你跳起来试试碰那树枝会怎么样？”

　　刘青点头然后纵身一跃，碰到树枝后竟然平稳地落回冰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洛秋惊奇询问。刘青用行动答复，再次纵身一跃，这一次却摔下冰台，挺身起立后开始莫名地傻笑。

　　“你已经不清醒了罢。”这是洛秋熟悉的傻笑。他只好重新用袖子隔开寒冰，慢慢地爬上去，“你去庙里待着吧。”

　　刘青并非因为忠告而离开，也没有回到庙里。他紧绷着身子静立在之前的杜松树下，高昂头颅一动不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然而八牛村的人都知道，过去的十多年间他常常如此。

　　冰台上的洛秋轻拍双手，用掌心的疼痛使自己专注。他在脑海中回忆着刚才刘青的动作，同时屈腿聚力将要起跃，此时，心头倏然泛起一阵苦涩的虚无感。他只好抚着胸口重新站直，深呼吸后才再次屈腿。他的下肢聚集了比刚才更多的力量，然后蹬腿一跃，挺起胸膛高举右手，向着枝头蹿去。

　　他再一次碰到枝头，并且完美的落回冰面。

　　第二天清晨，罗津从九天学堂归来，发现弟子正在石台之外的杜松树下瞌睡。那个陪同的疯子则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他挥出清冷的仙气将弟子冻醒，同时质问：“你昨日是否在冰台上站稳了？”

　　“是的。”洛秋站起来瞥了眼身旁的刘青。刺眼的日光透过粗枝缝隙洒满他的脸庞，他依然睁大眼睛毫不闪躲。

　　“可以重现吗？”

　　洛秋拽着衣袖轻轻摩擦着前臂上感到搔痒的溃疡。“可以重现。”

　　“现在你再去试试，我得亲眼看到。”

　　他们重新回到冰台前，冰台变得狭小无比，只够双足站立。到了冰台下方，洛秋不管不顾地按上双掌，搭腿爬了上去。准备起跳时，罗津忽然说道，“下来。”

　　洛秋只能听从他的要求跳下冰台。

　　“上去。”罗津又说。

　　再次爬上去后，洛秋用目光试探，师父果然又要求自己下来。“你这样我可没法跳。”下来之后他说。

　　“真希望你能聪明点，”罗津摇了摇头，“我之前盯着你跳了整整一个晚上，从你第一次爬上去受伤的时候我就期待你能想点办法避免自己受伤。但事实是你选择用愚蠢的坚持来完成目标。而现在我两次示意你都没能领悟，可想而知昨天夜里你又是怎么碰到那根枝条的——你难道就没想过先从跳上冰台开始练吗？那样你既不会被冻伤，还能得到有效的锻炼。凡人总是打算不择手段的完成目的，却忽略如何去开始才更为重要。”

　　望着齐肩的冰台，洛秋只好如实相告，“我跳不上去。”

　　“所以我给你设下两道槛，你只看见了一道。你昨天真的碰到树枝了吗？”

　　“碰到了。”这毋庸置疑。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愿意试试呢？难道你都不尝试就打算放弃吗？”

　　“跳上这冰台？”

　　“不然我还能让你试什么？”

　　洛秋沉默着退离到冰台较远的地方，接着奔跑归来，接近冰台时纵身一跃。他尽量提起小腿，却无法在平滑的冰面刹住脚步，最终还是滑落在石台上。不过他认为这并不需要需要长期适应。刚才他已能使双脚完全贴合冰面，在滑动中也没有左倾右晃，可能是得益于触碰枝条的训练。总而言之，只要再尝试数次，他确信自己就能平稳的跳上冰台。

　　然而在他继续尝试之前，师父已转身朝仙庙走去。“等你跳上冰台就回院子里，我会为你准备接下来的训练。”

　　“你不是要亲眼看见吗？”

　　“如果最初的那天晚上你能直接跳上去的话，你就肯定能在冰台上站稳，可惜你用了最笨的办法。我只要看见你刚才那一跳就够了。之后的训练会更难，在一个月之内，你必须要拥有渡劫的资格。”

　　等他走远，洛秋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