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能够发展地这般顺利,按理说尧姜应当十分欣喜才是,可是不知晓为什么,她听见陈皇后如是道,心里头却是如同五味陈杂一般,不知滋味。
待得辞了陈皇后,折返回璇玑殿以后,外间的天色已然有些暗了。尧姜原本没有什么胃口用晚膳,只终归在崖香的劝说之下,还是勉强地进食了一碗粥。
廊上有宫人点了灯,橙黄色的烛光温和地洒下,照亮了朱红色的柱子。
眼瞧着碗已然见底,崖香连忙唤了宫人将空碗收走,尔后递上来一抹丝帕,待得尧姜接过擦拭了嘴角以后,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少年公主起身。
“殿下今日可要早些歇息吗?”崖香如是问道。
菘蓝恰巧捧了饭后的甜汤入内,尧姜在一侧的罗汉床上屈膝坐下,崖香便接过那甜汤,双手奉到她的面前。
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尧姜紧抿着嘴,不见半分笑意,她轻声道:“不必了,你且先留下,菘蓝再挪盏灯过来,这窗棂旁委实暗了点。”
闻言,菘蓝自是颔首应诺,转身便出殿拿灯烛去了。
崖香在这时悄然抬眼,窗棂外头便是廊上,垂下的灯笼正好将光亮洒下,照亮了那一隅地方。
尧姜道:“可都打听出什么来了吗?”
今日前去立政殿,她特地只带了菘蓝陪同,命崖香专门去拾翠殿打探了一番。这一来一去也有好几个时辰,却也不知晓崖香究竟打探了些什么。
听得尧姜问道,崖香垂下眼眸,恭恭应道:“回殿下的话,奴婢今日前去拾翠殿,寻了一个往日相识的宫人。听那宫人所言,好似今日康修容传了蛾眉一人入内以后,曾有争执声自殿内传出。没过多久,却是见得蛾眉眼眶红肿地与沉香二人出了殿,再然后,便是粉黛被杖毙了。”
崖香所言其实同今日早些时候并无两样,唯独多了一个细节,便是蛾眉曾与沉香一道出殿,尔后才是粉黛因“偷盗御赐之物”而被杖毙了。
尧姜沉吟片刻,问道:“那你可问出了,粉黛被杖毙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大抵是一早便猜测到了尧姜会如是问道,崖香应答得倒是极快:“奴婢都打听清楚了,这粉黛在被杖毙之前,已然口不能言,只是尚且还不知晓,这蛾眉同沉香前去寻她的时候,到底又说了些什么。”
“应当也没有什么,”尧姜道:“这蛾眉生性虽说跋扈,可是却也只是个狐假虎威之人。怕是她之所以要与沉香一道前往,许是担心着粉黛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不过这粉黛的确可惜,我听闻她并非康府的家生子?”
崖香微微颔首道:“奴婢曾听菘蓝提及过,粉黛好似是八岁那年,因着家中贫瘠,方才被买入康府。如今家中父母双亲俱在,膝下还有两个弟妹。”
说话间,方才去拿灯烛的菘蓝已然是折返回来了。
她并不曾听见前头主仆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粉黛”的名字,于是满面困惑地上前,将手中灯烛放在桌上,不解地问道:“殿下方才与崖香在说粉黛吗?”
尧姜与崖香皆是一怔,虽说粉黛杖毙的消息并没有人刻意隐藏,但是粉黛被杖毙的缘由本便令人难以启齿,再加上拾翠殿那边没有人知晓菘蓝与粉黛是旧识,是以菘蓝到现在尚且还不知晓粉黛已死。
尧姜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听说拾翠殿的粉黛出了点事,刚刚想起,便与崖香说了两句。”说到这里,尧姜蓦地一顿,她抬眼朝着菘蓝望去,继而故作不以为然地问道:“你与这粉黛素来是旧识,可知晓她平素与家人关系如何?”
“粉黛的家人?”菘蓝略有些诧异,她眨了眨眼,大抵是回想了一阵子,这才道:“奴婢倒是曾经听粉黛提及过,她入宫后的月例基本上都是全部托人送到了家中,想必应当与家里人的关系极为亲近罢。”
这话倒也颇有一番道理,尧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菘蓝在这时又问道:“不过,殿下方才说粉黛出事了,可知是什么事吗?”
迎上年轻女官略带担忧的目光,尧姜有片刻的愣住,很快地回过神来,她抿着嘴只温声笑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好似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康修容大怒。不过你也知晓的,这康修容素来谨慎惯了,便是粉黛当真出了什么事,饶是我,只怕也不好去打听。”
许是一早便知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菘蓝垂下眼眸,面上不免露出失落的神情来。
崖香瞧见桌上的甜汤已然被喝光了,便连忙唤了菘蓝,让其先将这空碗给收拾了。待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崖香立在原地看着菘蓝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以后,她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不打算让菘蓝知晓粉黛已被杖毙的事情吗?”
听得这话,尧姜只睨了崖香一眼,语气平缓:“如何让她知晓,你也清楚这康修容素来谨慎,粉黛被杖毙的事情,便是连别的宫宫人都不知晓,咱们又是怎么知晓的?菘蓝最是重情重义,行事又没个分寸,若是让她知道了粉黛被杖毙了,你觉得她不会做什么事情出来吗?”
其实尧姜所说的,亦也是崖香心中清楚的。
她与菘蓝自入宫起便是相识,后头又一道拨到了尧姜身侧伺候,后者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半响之后,崖香低声道:“是奴婢思虑不周。”
尧姜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将目光落入外间的夜幕之中:“也不是你思虑不周,等过些时日,粉黛被杖毙的事情终归是瞒不住的,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亦也比从我们这里得知要强上许多。”
崖香微微颔首,应道:“奴婢省得了。”
外间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似是菘蓝又折返了回来,尧姜轻声道:“这蛾眉只怕知晓的事情要比我们想的还要多,得想个法子,还是从她身上下手。”
崖香凑上前,低声道:“奴婢有一法子,不知晓合不合适?”
尧姜登时转过头来,急声道:“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