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缓缓走出巷子。
曹胤的是个话语不多的读书人，倒也不至于像百里狂三那样修闭口禅，只是说话比较慎重，言语之间不难看出他的学问和礼节，不招人喜欢，但也绝不会惹人生厌，和唐兴有些相似。
聊着聊着给年轻公子聊郁闷了，看着是一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实际上不仅是一个修行者，还是神魄境第六魄的实力，境界比百里狂三还要高，修行的是六术之一的言术。
大夏帝国，以武为尊，可读书人却是不减反增，说到底，言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夫子为天下人立言，也为天下读书人指出了一条阳关大道，读书人掌握了言术，就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不再是秀才遇见兵，有礼说不清的腐儒，说不清，就一人一道符，让你知道的明明白白！
百里狂三心中了然，他早就知道了对方的实力，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杀气，毫无疑问出自此人之手，要不是杨辰横插一脚，那三个恶霸恐怕已经是死人了！
曹胤将一支粉红色小笔锥递给少女，轻声道：“这个送给你，算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用笔写下来，老天爷要是看到，一定会帮你。”
少女眉开眼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爷爷跟我说过，帮人不能图回报，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呀！”
曹胤笑了笑，“我已经有很多年，没遇上你这样的姑娘了，我知道你不图回报，但是也能拒绝别人谢意，对不对？一支普通的笔而已，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这么勇敢，就当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奖励，也算是曹胤送给朋友的礼物。”
少女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这才小心翼翼的收下。
“曹兄，我也是没少出力啊，就不能给我也来一支？”年轻公子脸皮要多厚有多厚，抱怨道：“哎呀！累死我了，我这一身汗呐，刚才差点没给那三个王八蛋坑死！”
曹胤哈哈一笑，郑重抱拳，说道：“杨兄弟果然是真性情，今日之事，曹胤谢过各位了，日后若有需要，飞信传书到中神洲曹公府，知会一声便是。”
曹胤无意间扫了眼天丛云剑，“天色不早了，就此告辞！”
一行四人自此分道扬镳。
......
......
“谢谢，你以前不常来这里吗？”
少女点点头，说道：“小时候在这边上过私塾，后来先生走了，爷爷就不让我到镇上来了，说镇上不好，还搬去了老远的地方，很久没来过了！”
“为什么？”
“我爹娘去世的早，爷爷说我年纪太小，不懂得明辨是非，怕我学一些不好的东西，怕我受到欺负，所以才带我离开了小镇。”少女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爷爷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少女知道，爹娘就是死在镇上。
“那你会怪你爷爷吗？”
“当然不会了，一开始想不通，但是想不通也没关系，爷爷肯定是为了我好，否则他干嘛要做让自己孙女不开心的事儿啊？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了。”
年轻公子沉默不语，之后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平常看你挺胆小，今天怎么就敢替人出头，就没想过自己打不打得过，就不怕他们也欺负你吗？”
少女一板一眼的回答：“我有想过，但是我不怕，先生说欺负人是不对的，人也不能白白受欺负，而且这次我要是不帮他的话，那下次我遇上麻烦了，也没有人会帮我。”
那个雨夜，爹娘被仇家打成重伤，她和爷爷四处找人求救，可是无论走到哪儿，都只能听见重重的关门声。最后，年幼并不知道生死的她，只能抱着爹娘，渐渐冰冷。
“那要是你帮了他，下次你遇到麻烦了，还是没人肯帮你，那你怎么办？你还会想着帮助其他人吗？”
少女思量了片刻，认真道：“会的，别人怎么做我说不准，但是我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别人帮不帮我，和我帮不帮别人，这是两回事，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百里狂三不易察觉的拢了拢手中的长剑。
年轻公子一笑置之，跟少女有着相似的经历，可他深知这个世界的丑陋，阴险狡诈，趋利避害，所谓的江湖险恶，说到底，还是人性本恶。这十八年来，他透过云中城所看到的世界，有些憧憬，也有些失望！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读书爱讲道理的人，道理说的再多，可做不到有个屁用！
每个人都做过一个梦！
如何可以的话，每个人都想要周围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下去，遇到想遇到的人，遇到想遇到的事，只不过，这个世道，永远都不可能如你想像的那么好！
山下争名利，山上抢气运，自古而而！
不过，
这个世道就算再差，也总会有人向阳而生。
......
在少女的带领下，三人总算来到了一家老旧书斋，挑选了小半个时辰，最终买下了四本清一色的学塾典籍，勉强算是满载而归。途中恰好遇上老舟子，拎着大包小包的日常用物，问她为何买书买了这么长时间，少女只说走错路了，忘了书斋的位置。
暮色时分，杨辰一行人总算顺利回到船上，青衫老人依旧待在船头，偷偷瞄了一眼年轻公子哥，等到他走入舱内，这才朝少女招了招手，少女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青衫老人，当然了，这些都得背着自己的爷爷。
同为修行者，百里狂三是一个令人发指的习武痴人，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在修行，杨辰实在没这个狠劲跟着学，每天会挑选一些固定的时间进行修行，辰时、正午和入夜时分，尤其爱在晚上修行。自从学习了南华宗的气海五字诀，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机更加雄厚了，洛水河遭到帝国掌剑使的截杀，更是莫名其妙让他进入了灵元境上元阶段。
今晚倒是没想着修行，因为腰酸腿疼，心情也不好，本想去船头吹吹风，结果看到青衫老人，便转头去了船尾，翻起了唐兴送的那本《太上清静》，文章用词晦涩难懂，清一色密密麻麻的文字，看了不到三页，果然要睡着。
月光下的少女，皮肤黑的发亮，她缓缓走了过来，手指在船舱上轻敲了两下，说道：“大哥哥，你的伤还没好，该换药了！”
杨辰睡眼惺忪的坐起身，胡乱甩着小臂，得意洋洋的说：“你看我像是一个有伤的人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再换药了。”
少女态度坚决，说道：“不行，神仙爷爷说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必须得换药，要不以后会落下病根。”少女突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不换！”
少女自顾自蹲下身，一点一点帮年轻公子挽起袖子，开始轻轻擦拭药膏，杨辰叹了口气，不再拒绝，倒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侍女琉璃，这种事好像从来都是她做，不知不觉，已经出门快三个月了。
“神仙爷爷说换完药，你就不能留在外面吹风了，得进船舱里休息，否则会影响你参加比赛，还说等你伤好了之后，他立马就走。大哥哥，他真的是你的师父吗？”
“不是！”
“那他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你受伤的时候，他可着急了，还说要去都城把谁谁谁都打一顿，把我和爷爷都给吓坏了，以为老爷爷发疯了，要不是他每天给你疗伤，你现在还躺着呢！”
年轻公子沉默不语，突然笑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少女，恶狠狠质问道：“说...，收了那老头多少银子？”
少女老气横秋的说：“你现在的样子呀，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记得先生罚我抄书打我手心，我还总是骂他呢，现在才知道先生的苦衷，可惜先生已经不在了！哎，我要是也有个师父就好了！”
年轻公子食指敲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今天话真多！”
“谢谢！”
“啊，你叫我？”
“我是说...谢谢你！”年轻公子放下袖管，已经起身。
少女毕竟正是调皮的年纪，皱着眉笑问：“啊，我怎么了？”
老舟子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开船，隐约看见一道身影掠出，速度太快，看不真切。
“我去一趟镇上，半个小时后出发！”
暮色中，年轻公子拎着两壶酒回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岸边，瞅见了船上那道身影，便将其中一壶高高抛上船去，咧嘴笑道：“这会儿铺子都已经关门了，没买着什么好酒，你就凑合着喝吧！”
那袭青衫接住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朗声笑道：“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
他转身闻着酒香，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