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苍茫地宫中一片黑暗。
凌遥慌乱地去摸沈碧铖的身体，触手皆是冰凉，却又有别样的粘稠之感。
她这才想起，方才两人在水中随着水流四处飘荡，沈碧铖一直牢牢地将自己护在怀里，那水流将两人推得四处乱撞，而她竟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想到这里，凌遥彻底心慌了，身后那水流冲击墓门的声音阵阵传来，她明白一道墓门根本撑不了太久，急忙拖着沈碧铖摸索着墙壁向前走去。
每经过一道墓门，她就会尽力将门推着关上，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终于跨过一道墓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面前的墙壁上，竟然散发着幽蓝幽蓝的光，她仔细一看，那竟是无数的夜明珠。
凌遥将沈碧铖放到地上，上前去硬是用手指将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抠下了几颗，水葱般的指甲尽数折断，她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把夜明珠放到地上照亮，她颤抖着手将平躺在地上的沈碧铖翻了过来。
只见他从背部一直到腰间，无不是伤，一袭雪貂大氅整个都被血染红了。
“沈碧铖？沈碧铖你怎么样了？”凌遥从怀里摸出装药粉的瓷瓶来，慌乱地将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手却一直在发抖。
“咳咳！”沈碧铖忽然咳嗽了一声。
“沈碧铖？”凌遥急忙将他翻转过来，只见沈碧铖双目半阖，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凌遥急声道：“你，你别吓我……”
“七七，我……走不出去了……”沈碧铖的声音微弱，却又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别胡说，你不过就是受了些皮外伤，不会有事的！”凌遥说着话，泪水已经不自觉地模糊了眼眶。
“方才在大殿之中，我吸入了虫烟……”沈碧铖话还没说完，便咳呛出了一口黑红色的血。
“不！”凌遥断然打断他，“没事的，只要我们出去了，就一定有办法为你解毒的！”她的语气很是坚定，脸上的神色却是说不出的慌乱。
她在沈碧铖怀中摸索了一会，找到了油纸包着的火折子，将一些无用的东西点燃了，烧起了一小堆火堆。
待两人的湿衣服烤得差不多的时候，凌遥便将沈碧铖背在背上，用夜明珠照着亮，往甬道的前方走去。
沈碧铖自然不想成为她的拖累，但那虫烟却着实歹毒，不过一会的时间，他连移动一下都十分困难了，只得无奈地任由凌遥背着。
长长的墓道似乎没有尽头一样，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远处的水流声，和凌遥单调的脚步声，仿佛在这个世界里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恐惧在凌遥的心中逐渐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开口唤道：“沈碧铖？”
顿了很久，背上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嗯？”声音里似乎带着无限的疲惫。
“沈碧铖，你坚持下去，不要睡……”凌遥满心慌乱，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这次沈碧铖应得快了。
“沈碧铖，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等我们出去了，就能找人给你解毒了，到时候、到时候……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背后一时没有回应。
凌遥却不管不顾，好像她若是不趁此机会说出来，沈碧铖就再也不会听了一样。
“我要嫁给你，我们曾经说好的，等我长大了就做你的妻子，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们不回上京了，就江南水边买一栋小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说好不好？”凌遥一口气出了好多，泪水一滴滴坠落而下，沈碧铖却一直都没有回应。
她甚至都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她彻底慌了，哽咽着一遍一遍地问：“沈碧铖？沈碧铖？沈碧铖你在听吗？沈碧铖？”
她问了好多遍，沈碧铖才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沈碧铖，我方才说，等我们出去了就成亲，你说好不好？”凌遥强忍着泪意，又问了一遍。
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只听见沈碧铖轻声回了一个字，“好。”
凌遥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大滴大滴地坠落下来。
有什么凉凉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后颈上，又顺着曲线一直滑落下来，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看那液体的颜色。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转过一个门，眼前赫然立着一个人影。
凌遥惊得后退了一大步，这才看清楚那个身影。
一身玄色大氅、眉目锋利、面如谪仙，竟是沈翊霄。
她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碰见沈翊霄！
“七七……”这时，沈碧铖忽然在身后轻声唤她。
“什么？”凌遥回应。
“我爱你。”
凌遥最后的意识，就停留在这一句话上。
后来她才恍然惊觉，这竟是沈碧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刚才还一直奄奄一息的男子忽然睁大了眼睛，墨茶色的眼眸中精光闪现，他利落地一掌劈落在凌遥的后颈上，然后翻身落地，正好将昏迷的女子接在了怀里。
他将凌遥交到沈翊霄怀中，淡淡道：“照顾好她。”
“九皇叔，你要……”沈翊霄诧异。
“单凭那几道门根本无法挡住水流，一旦水流冲出墓室，会引起整个雪峰的雪崩，到时候我们都会丧命与此。”沈碧铖淡然解释道：“我必须回去彻底封住水流……七七她，便交给你了。”
“她醒来的时候若是知道你如此牺牲，恐怕会很伤心。”沈翊霄扬眉道。
“牺牲？”沈碧铖轻笑，“我并不是牺牲。”
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沈翊霄怀中的凌遥，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中闪过，快得连沈翊霄都来不及捕捉，然后他决然转身往来路走去。
沈翊霄默默地目送他远去，打横抱起凌遥，也转身向相反的方向，墓室的出口走去。
他能够看得出来，沈碧铖那已经是凝聚了最后的气力了。
而他要做的，便是要把凌遥带出去，无论前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