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少帅,夫人又要闹离婚

第390章 第三百九十章 念归林叶换(二)

  毕妈知瞒不过她去,叹口气:“你们逃难出去的那年,苏家老爷就传来消息,说是过世了,算算也已经有三年了。我是怕你伤心,想着你到家茶还没喝一口,怎好先就说这些伤心的事……”

  诒云打断她的话:“毕妈,你们不说,我这心里也是先就料到的。他是风烛残年的人,若是在太平日子里,能活个十年八年也说不定。可如今是什么世道呢?他又有多少阳寿,能经受得起这样的惊吓担忧?还是别说旧事了,倒是你们那,苦了,在家里照料着。”

  诒云说完招呼上几个孩子,顺便又把顾钧儒的牌位也请了出来,一块儿烧了香,上了供。

  一切折腾的差不多了,香穗就把耕望、行知他们领开,各自去认自己原来的房间,收拾床铺。

  诒云到毕妈房里坐下,喝着毕妈亲手替她沏上的茶,不时捶一捶酸疼的小腿。她想,下面该要说到钧儒了,这是她努力要避开的伤心话题,但是终归要说,到底这几年,钧儒的坟墓都是毕妈时时去看护着的。

  毕妈仿佛也在避着什么,眼神闪闪烁烁,时不时朝诒云睃上一瞥。她手里拿的是从前奶妈留下来的白铜水烟袋,装烟丝,搓纸媒子,“噗”地一声吹着火苗,把燃着的纸媒子对准烟锅,咕噜噜、咕噜噜地连吸几口。

  “少奶奶,你喝茶。”毕妈用纸媒子指一指诒云面前的茶碗,“说了人家要笑话,如今也买不着好着,只剩些茶末子,倒是辱没了少奶奶这样的人了。”

  诒云心不在焉地应道:“茶末子也好,味道更容易出来。在乡下住惯了,茶呀什么的,有也好,没有也罢,讲究不了那么多。再说,如今死的死,走的走,还能留下什么来呢?我是看开了,什么都愿意去计较了。”

  毕妈抽完那袋烟,就手从衣襟里扯出块旧绸帕子,把烟袋上上下下细擦一遍,搁在茶几上,两眼定定地看住了诒云。

  “宋廷秋,宋先生,他们一家都回崇城了,这件事情,我刚才倒是忘了告诉少奶奶了。先前宋先生托人来过几次,好说歹说硬塞了一些银洋给家里家用。我说,如今少奶奶你们不在,也花不了几个钱。来人就说,宋先生说了,就算人不在,这屋子都得维系好了,到底将来回来还有个住处。”

  诒云手一抖,盖碗里的热茶几乎洒出来一半,“你见过他了?”

  毕妈垂了眼皮:“宋先生前儿个倒是亲自来过一趟,说是把姓谢的原来买下的那个偏院也给买回来了。还说这房子的地契什么的要完整收好了,将来万一您有难处,还可以拿出来周转一番。”

  诒云点了点头,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宋廷秋为人,一贯大方,如今既然已经人情送出到这一步,只能说有这么一个朋友,实在是幸事。

  顿了顿,诒云又道:“那偏院买回来,那小寡妇难道住到谢家去了?”

  毕妈摇了摇头,“哪能呀,我倒是想要告诉少奶奶呢,您离开这几年发生好多事情。那谢家的崔太太,夜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口气没提上来,人也就去了。至于那个与谢树声一块的小寡妇,才进了谢家门没几天,摔了一跤,磕破头,好好的,竟然也没命了。我就说,他们家里邪门,不像那么回事。谢树声自己也是官运不在,马匹拍到了马腿上,不知怎么的,把委员长给得罪了,一下就丢了乌纱帽。现在闲赋在家很久了,还娶了个乡下来的女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诒云冷笑一声,“也该他如此,过去那几年,他造的孽事还少么?”

  毕妈沉吟一下,半晌才又开口道,“还有少爷的事情……”

  诒云略微哆嗦着把茶碗放上茶几,又抓住毕妈的手:“他的坟墓,这两年劳你照看了,明儿个我就亲自去坟头上柱香。”

  毕妈反过来又把诒云的手腕抓住,连摇几摇:“少奶奶,我要是说了下面的事情,您可别着急。一个月以前,倬铭少爷现下被派到申城外围打鬼子去了。临走前,倬铭少爷说是要我转告您,说是申城接下来若是局势定了,叫咱们把少爷的棺木起出来,他给想法子送回申城去。我发了信去晋镇,左右没等到回音,我就想着,您是不是没收到信。果然,您可不是就回来了。”

  诒云双手捂在脸上,半天才挪开,“钧儒一贯是个要自在的人,这一路奔波再回申城,万一中途遇到鬼子,连尸骨都散了,那才是遭了大劫了。”

  毕妈幽幽忽忽地说:“我去给少爷上香,心里也想着,少爷一个人,死了就孤零零躺在他乡外地,我这心里想想也不落忍。倬铭少爷说的,我其实也是赞同的。当然了,少奶奶说的不无道理,到底是世道不好,要是半道出什么岔子,当真是不好交代的。”

  诒云苦笑一声,抬了抬手,“这事情让我再好好想想,明儿个我先去他坟头看一眼,好歹回来了,也大声招呼。”

  ……

  诒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谢树声却第一个找上门来了。

  诒云搭眼细看谢树声,只见他穿一件黑不黑、灰不灰的竹布袍子,下巴瘦成个尖尖的锥形,颧骨上勉强包一层薄薄的皮,黄中透亮,活像大烟抽多了的人才有的脸色。

  倒是因为瘦,那双眼睛越发骨碌碌转得欢势,让人看着心里起寒。诒云就避开他的眼睛,目光捉住了他身后那个女人。

  那女人约莫三十上下的样子,头发枯黄稀落,偏又在脑后梳了个紧紧实实的巴巴,巴巴只比核桃大不多少,贴在脑骨上,十分可笑。

  她穿一件黑色的大襟褂子,不知是准备着冬天用来罩棉衣还是什么的,褂子剪裁得又肥又长,下摆拖过了膝盖,把个人越发衬托得干瘪瘦小。

  她半藏在谢树声身后,怯生生地笑着,勉力要做出讨好诒云的样子。她笑起来露出很长一截肉红色的牙龈,牙齿黄得发腻,边上有一颗金牙迎光一闪一闪。

  诒云心里叹着气,想谢树声当年,好歹也是楠城的第一富贾,如今怎么会堕落到娶这样一个继室,与当年的崔氏相较,倒当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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