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显声听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故做沉重地低下了头。

　　 戴笠今天的民主是有原因的，一开始让众骨干进行讨论，是想从里面听到好的建议；后来的负责人安排问题的民主，是因为他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是会积极主动站起承担的——特别是有一个骨干。

　　 而现在他有些失望了，竟无人站起来主动承担，而那个他最看好的骨干竟微微低下了头。

　　 他不得不点名了。戴笠道：“沈醉，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啊？”沈醉抬起了头，看了戴笠一眼又低下了头，声音较低地说：“我，我同郭显声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是有些惭愧、有些内疚，从语气里是能听出来些。

　　 其实沈醉刚才一直在心里从激烈的思想斗争，放在原先他早就跳起来争抢这个任务了；可现在一想到还要照顾白云、小儿还在襁褓之中，他就鼓不起来勇气了。

　　 戴笠这时真有点儿失望了。看来要自己“钦点”这个负责人了。

　　 周伟龙对沈醉道：“沈组长，郭显声兼得公职是政府职务，难免与社会上各样人打交道；你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公职是军事机关，少于社会各机关打交道，你本身也不喜在社会上活跃，怎么也会有那样的顾虑呢？”

　　 沈醉抬起头来看着周伟龙：“周区长，比之郭显声来我是社会上结识的人少些，但咱们区未兼任公职的精英同仁还有许多，我想能保险点儿就保险点儿。”

　　 他说完不自觉地又看了戴笠一眼，戴笠眼中有着失望和不高兴，沈醉不敢对视，忙又低下了头。

　　 虽避开了戴笠的目光，但那失望和不悦的表情还在脑海里。沈醉暗咬着唇，心里又激烈地“翻滚”着——戴处座对自己一向有知遇之恩，不以自己文化不高、又未进过各样深造机构而轻视，重用、提拔自己，现在处座有重要任务自己竟然躲避，实在太有负于他了。

　　 又想，况且自己现在与白云婚路坎坷，白云是思想左倾，但爱国的情绪是高涨超过普通人的，政府与共.产党合作谈判再成了，对有左倾思想的人也就包容了；如果自己再很好地完成了对日本人的潜伏工作，那戴处座一定会同意自己与白云的婚事的。

　　 戴笠此时正与坐在身边的周伟龙低声商量着潜伏组负责人的人选。

　　 沈醉是主意拿定。开口道：“处座！”

　　 戴笠看向他：“何事？”

　　 沈醉此时与刚才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眼神都不同了，坚定而明亮。他说：“处座，我刚想过了，我觉得我还是很适合做这个潜伏组的负责工作的。”

　　 戴笠：“你可想好了？”

　　 沈醉站了起来，站得笔直：“处座，我已想好，请处座下令！”

　　 戴笠长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好，那就由你担任潜伏组的组长！时间紧迫，只给明天一天时间由你挑选组员组建完成，迅速进入潜伏区域，所需设备、经费等可向周区长提出，由他给你解决。”

　　 “是！属下领命！”沈醉端端正正地向戴笠敬了个军礼。

　　 戴笠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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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醉当天较晚回到家，然而白云没有意外的比他更晚一点儿回到家。

　　 沈醉想和白云谈一谈，刚好白云今晚也想和他谈一谈。

　　 潜伏的工作是很紧迫、也很隐密性的。沈醉告诉白云他过一两天就要被派出公差，要去西南地区，说不定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也或许半年。

　　 他握住了白云的手，眼里满是不舍，要白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自己回来。

　　 沈醉也是费了苦心，心里想着与爱人同在一座城市却要许久不能见面，这心里面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怕白云担心，没敢说是去东北或西北方向公差；说东南方向公差，又离白云家乡近，万一她让自己见他父亲捎个什么那就露馅了，所以说了个去西南地区公差。

　　 谁知白云听完后一点也不忧，眼睛里放着亮说：“阿仓，不要去什么公差了，我想给你说一件事情，我希望以后能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沈醉听了心里一跳——云弟是想要和我结婚了？

　　 白云眼里放着光：“我们抗日救亡宣传队中有些青年男女已经商量好，要一同投奔延安寻找光明、追寻理想，咱们一起去吧？这样既能追求革命理想；在那里又没有什么媒妁之言的封建束缚，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白云神情兴奋、眼里放着光，沈醉听到耳里却如遭雷击。心说你追求的革命与我追求的革命并不是一回事儿啊！且是背道而驰、相互为敌的。

　　 白云看沈醉坐在那里发木、一言不发。奇怪地道：“怎么啦？阿仓？”

　　 “噢，”沈醉抬起了头来，道：“为什么要去延安？”

　　 “为了抗日，为了革命理想啊！”

　　 “笑话，抗日要去延安？”沈醉说：“要真的与日本人全面打起来，国民政府百万大兵才是抗战的主力，共.产党就区区几万人马，日本人要打只会打上海、南京，同国军交战，不是去打延安的。要抗日留在上海不是才对吗？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吗？我看你呀，太幼稚了！”

　　 “我才不幼稚呢！”白云不服气地道：“对比不是看实力的对比，而是看精神上的对比；看哪一个是真心抗日、哪一个是虚假抗日。要论实力国民政府一直强于共.产党，可怎么一直退缩忍让，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于倭寇？十九路军抗日了，结果怎样？七君子主张抗日了，结果又怎样？论实力？难道《何梅协定》、《塘沽协定》签定之前国军的实力不是强于共.产党的吗？”

　　 白云这一连串的诘问连珠炮似的向沈醉抛来，身为军人的沈醉是只谙特工业务，对这些民族大略倒没多少研究，还真有些词穷起来。

　　 白云则占理不饶人，继续向沈醉“穷追猛打”：“被人家抢家当抢得只剩空房子了，现在人家连房子也要占，这才急了，嚷着要抗战，怕是后面强盗再给他留点面子、让一些立足之地，只怕又不嚷了，要与强盗握手言和了——”

　　 这话就不仅是攻击政府，而是连带着影射领袖了，也太胆大了。沈醉忙轻声道：“讨论就讨论，可以轻声些，有理不在声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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