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令行笑道：“一看小姐就是瞒了父母，偷偷跑出来玩的——”

　　 又以关切的口吻道：“舞厅里百乐门是可以来的，别的就有些乱了，特别象你这样的小姐，就不要去了！就是百乐门，这里面穿着光鲜心术不正的人也不少，你这样连舞伴都没有带的单身小姐，免不了要被人哄骗，比那些舞女还危险呢！”

　　 罗曼不高兴地道：“谢谢老先生你的关心，别的舞厅我又不是没去过，我又不是小孩子，谁哄得了我呀！”

　　 老先生？！胡令行在心内一阵沮丧。是自己真的在她眼中这么老？还是这刁蛮小姐嘴上不饶人呢？

　　 罗曼又道：“比舞女还危险？意思说百乐门的舞女还有规章约束着，我没有约束就很容易上当？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胡令行一听，原来气是生在这儿啊。哈哈一笑道：“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既然是老先生，奉劝你几句是应该的嘛！”

　　 罗曼端起了果汁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轻蔑地道：“你还说我，你来百乐门又是干什么呢？怕不是只想跳舞那样简单吧？”

　　 她伸手叫来了侍者，又要了一杯果汁，对胡令行道：“你要什么？今晚还是我请你吧！”

　　 胡令行一听哈哈大笑，心想这丫头真是刁蛮，要是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她这两下子，这会儿早就落荒而逃了。

　　 他笑着对侍者说：“随便！果汁吧！”

　　 又对罗曼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跳舞啊，没听那首小诗吗？‘上也舞厅，下也舞厅，弹簧地板效飞腾，玻璃地板镶俏影。何幸！何幸！一刻千金重。’”

　　 “这也算诗吗？打油词还差不多！”罗曼说：“还另外有一首写百乐门的词，比这个要好多了。”

　　 她念道：“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做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

　　 胡令行道：“怪不得最近听人说哪里好，总爱用天上人间这个词，还不知道这个新词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原来是从这里出来的！”

　　 “是啊！”罗曼说：“原来形容哪个地方好，总爱说人间天堂，其实天上人间这个新词另别有一番韵味呢。”

　　 这时一曲间歇，刚才“那个什么主任”心里一直惦记着罗曼，向罗曼这边走过来。

　　 罗曼看见了那人向自己这边走来，心生厌恶。正想用什么话打发他走，这时“那主任”走到近前，一看跟“洋气女郞”坐在一起的竟是胡令行。

　　 他认识胡令行，胡令行可不认识他。“那主任”有些尴尬地一笑，走开了。

　　 看到这一幕罗曼还有些惊异，这个刚才还吹嘘自己手面广、认识多少上海滩的大人物的主任，这会儿怎么见了对面这男子，给人家呲牙一笑就走了？

　　 罗曼不由双拳支了下巴，这才仔细观察起了对面这男子。见他微黑的面皮，脸上毛孔较大，显得皮肤粗糙，一双剑眉倒很醒目，眼睛不大，鼻子稍宽一些、薄嘴唇。身上穿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

　　 胡令行将饮料杯放下，笑着说：“小姐，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胡某人这脸还从没有被人这么仔细的看过！”

　　 罗曼放下了手：“我在想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虽然你这身西装一看就是出自名裁缝之手，可穿在你身上怎么就好象有些不适合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斯文相；要说你是个生意人，可没有生意人那种面上一团和气，可眼神里一不小心就把城府和狡诈露出来了的神气。”

　　 胡令行忍不住大笑道：“怪不得说你一个人到外面不怕，这年纪不大看人倒有一套！那你看看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的笑声有点儿大，旁边桌子的几位绅士有些侧目，胡令行却看也不看一眼。

　　 罗曼笑着说：“我看你就象从山里出来的，却不知道怎么有钱来这种场合？”

　　 她掩嘴笑道：“我是猜不出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又身子前倾低声说：“本来想猜你是个大盗，抢了人家的银子发了家，可刚才看那个什么主任见了你就闪开了，就想应该不对了。”

　　 胡令行哈哈大笑道：“你这眼光确实不错，只差一点点就猜对了，也算对！我还真是从山里出来的，我胡某人就是个当兵的，跟强盗差不了多少！”

　　 一曲间歇。胡令行的勤务兵在舞池里搂着舞女瘾也过得差不多了，往他们桌子上一看，不见了胡令行。四处睃寻，这才发现了胡令行坐到了另一张桌上。他忙叫了另个兵，两人向这边走来。到近前才发现胡副司令正跟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坐在一起说话。

　　 罗曼见走过来两个精壮青年，来后站在了对面男子的身后。

　　 罗曼刚听胡令行说他是个当兵的，就想他应该是个什么长呢？现在又见这两个青年站在他两旁，就更笃信他是个什么不小的“长”。

　　 胡令行笑着对罗曼说：“小姐，也让我猜一猜你是做什么的好不好？”

　　 “好啊！”罗曼笑着说。

　　 “看小姐的长相年纪，应该是个念书的洋学生，可看小姐穿这样子的旗袍，是学校不允许的。所以我猜小姐是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家里也舍不得你这个千金小姐辛苦工作，所以只待在家里玩乐，等着嫁个乘龙快婿了。是不是？”

　　 “胡先生猜得真准！”罗曼笑着道：“我确实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也是家里的千金小姐。不过我才不愿意呆在家里呢，我现在是在学校里做音乐教员。”

　　 “那乘龙快婿呢？象小姐这样的相貌人才，只怕求亲的要踏跛门槛了吧？”

　　 提到这事就说到了罗曼的伤心处，一笑道：“哪有什么乘龙快婿，早先订了一门亲，可还没有成婚人家就带着别人私奔了——”

　　 胡令行忍不住叫道：“这个人是狗眼瞎了吧？！竟会不要小姐这样绝色佳人，带别人私奔了？”

　　 他又叫道：“噢，我明白了，这都是咱们中国的老规矩害的，提亲、定亲，都是进了洞房才见头一面。那小子就是世上最没福气的人，自以为拐走了一个白胖丫头，没想到失的是个貂婵！”

　　 罗曼要面子，当然不能说黄麒麟是见过她的。

　　 这件事是她心底的一个痛。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哼，乘龙快婿？乘着火龙快快私奔跑了的婿吧。

　　 她说：“跟他私奔的就是一个乡下丫头呢！”

　　 “哈哈哈，这小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攒下到这一世做下这样糊涂的事情！”胡令行端起了杯子：“来来来，小姐，一个杯子不响！”

　　 旁边的勤务兵心里奇怪，胡司令今天这是怎么啦？不搂着头牌红舞女跳舞，在这跟一个年轻小姐又是猜谜、又是举着果汁干杯的？返老还童啦？

　　 他不禁与另个当兵的悄悄对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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